在那双没有丝毫人类温度的瞳孔注视下,聂风只觉得仿佛如鼠见猫,全身的毛发都要竖起来,汗水顺着雨水流下来,却丝毫不敢动手去擦,脑中所有的念头都已冻结,心中叫嚣着“逃”,足下却牢牢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阿铁的反应甚至比聂风还要强烈,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脸上青筋迸射,面目狰狞,五官似乎即将溅出血来!
“奈何不了我,就来欺负我的师弟吗?月明曜!”清朗的声音透过雨幕穿入聂风耳中,聂风浑身一松,恐惧退出了心灵,恢复了活动的能力。
一道道闪电中,照出踏步而来的少女,仿佛脚下是业火绽开的红莲,一步一血,白衣凌乱,形容狼狈,惟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聂风从没有见过如此模样的秦霜,纵是五年前她血染白衣,满身伤口,举止间仍亦保持着一种不属于人世的优雅和疏离。
现在的她看起来随时都会倒下,但整个人却透出一种野性的狠厉!聂风无端想起幼时旷野中所见的孤狼,看着奄奄一息,但下一刻却可以撕碎你的喉咙,临近死亡却执着抓住生命,叫人油然敬畏的坚韧!
聂风心中一阵悸动,几乎忘记了面前还站着一位危险人物,这样的秦霜,因为强敌的出现,终于撕开了清冷的面具,露出了真实的血肉。
这一刻的她鲜明如画,鲜活灵动!
真是,漂亮得出奇!
阿铁心中掠过一阵完全不同于方才的战栗。
雪缘不是她!
她从来不会谦卑地去乞求,更不会为了喜欢一个人而令自己低落到尘埃里。
她就站在哪里,璀璨夺目如暗夜里突然出现的太阳,叫人明知会被刺瞎双眼也忍不住想要直视。
她不是雪缘!
“我们,还要继续战斗下去吗?”秦霜每一步走得很慢,但绝无停顿和迟疑。
“东南陆沉,天倾地覆!”持剑的手,指间腕上不停有鲜血滴落,但同布满鲜血的足迹一样转瞬便被暴雨冲去。
“刚刚诞生便要消散天地间,你,甘心么?!”语声轻柔,却如一道最锐利的剑光,直接撕开重重阻碍,直至命中核心!
佛说,天心最慈,是慈在对所有生灵,哪怕是木石山川的一视同仁。物皆有天敌,但人没有。物过盛则当杀!所以上天自人心中生出神明、恶魔,让人匍匐于地,受神魔奴役、宰割。如神将这般食用同类,人厌憎他,天却视他为人中的肉食者!
天想要神明诞生,可以,神本来也是道的一部分,便是圣人亲临,也只能毁灭这个世界而无法阻挡这个大势。
但是,天要压制,人就要反抗!
也许人心中藏满了卑污、低下、黑暗,但个体的污点,从来不会掩去“人”这个整体的光辉。
天之下,只有人,高高扬头!
倾尽我余下的寿命,用金山寺全体僧众、杭州城的一城百姓、乃至大半神州子民的气运,看看到底是你定我命,还是人定胜天!
举头是金蛇狂舞的闪电,远处是由隐隐到渐如雷鸣般的江潮声。
秦霜的唇边溢出微笑,不必要的时候,杀死一只蝼蚁也属多余。但必要的时候,将千万人送下地狱也无所谓。她已经在乐山做过一次,再来一次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也许我无法彻底消灭你,但只要打散你的魂魄,那么再从这具身体里诞生的便不再是你,月明曜!
你还要继续吗?!
让聂风和阿铁如面对临世的神祗一般恐惧和战栗的可怕存在,看着步步行近的秦霜,瞳中忽然出现了水纹一般的波动,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又突然缩回,然后,消失了!
暴雨中,秦霜转头看向聂风,手指划过脸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迹,透出几分凄艳,眉目中却充满了张扬:“这张脸,真是令人不喜欢,幸好你们看它的时候比我多!”
“诞生于死亡,却比任何生灵都想要抓住那一线生机……面对还不懂得收摄死亡气息的她还能够站直,不错,很不错!”
远处的潮声与天上的雷声交相辉映,如战鼓一般让人心中不安。隐约传来哭号的声音,金山寺的钟声消失了!
月明曜本体是历经了雷劫的九窍仙躯,盗取了佛门信仰之力,又融合了女娲神力,以死转生,甫生便是僵尸中的王者旱魃,距离神魔只有一步之差,如无意外,以后自会顺理成章地在这个没有神魔的世界里获得至尊神位。这样的她虽然刚刚出世,许多方面混沌如婴儿,但本能便懂得趋利避害。
明明是弱小之极的人类,却让她感觉到莫大的威胁。借天时压地利,引黄泉断地脉,毫不顾忌镇压气运的雷峰塔倒下后,剧烈的地气变动所引发的钱塘江潮会令杭州一地多少百姓死于暴雨洪灾。
眼前这个眼眸清亮,让她感觉有些亲切又有些畏惧的女子还肆无忌惮地告诉她,如果她再退让,那么她真敢放手施为,让东南半部地动海啸,借天劫扑杀她!而自然,对方也会神魂俱散,彻底消散世间!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她退避了,她需要时间成长。或许在她的意识中,她也不曾想要对方死……
聂风纵身跃近秦霜,刚才他能动却不敢动,生怕乱了秦霜的计划,此际自是迫不及待上前:“霜姐姐,你的伤势如何,还能走动么?”
秦霜手指一松,霜华落于地上,发觉无法自行收回,微微一笑:“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果然用起来比较勉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