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霜醒来后,一时未动,最近似乎晕倒的次数实在有些多,让她很有种前尘错乱的荒谬。熟悉的陈设,是啊,已经回到了天下会,这里自然是自己住了数年的天霜阁。
一个细细的声音怯怯道:“霜小姐,帮主来过几次,霜小姐都未醒,帮主留下药,嘱咐小婢好生伺候。这几日便由小婢服侍小姐了。”
秦霜轻嗯一声,又沉沉睡去。那小婢也乖巧,上了药,自动退到外室,不待秦霜传唤也不上前。霜小姐不喜人接近,这一点总管每次都会千叮万嘱。
秦霜再醒来时,只觉五脏欲焚,口中干渴,轻轻道:“水。”
一只手撩开帐子,将秦霜扶起,让她靠在怀中,另一手取过药碗。秦霜乖乖张口,喝了两口,苦涩的药汁中隐杂甘甜,显是放了甘草。
秦霜见还要喂,伸手去接药碗:“师父,我自己来罢。”
雄霸见她长睫微微颤动,玉雪双颊没有半分血色,样貌可怜,一瞥眼又见她颈上的咬痕,只觉触目之极,冷冷道:“你心里可怨恨为师?”
秦霜讶然抬头:“霜儿办事不力,本该受罚,师父已然留情,霜儿又岂能不知?”
雄霸将药碗在桌上用力一放:“什么办事不力,你至今还不知错在何处!”指着她颈上痕迹,“是那霍家孩子咬的吧?你很好啊,为师教了你这么久,你的天霜拳都学哪里去了,你那把古古怪怪的剑又去哪里了?还让一个小孩子在这里咬你一口,他要再偏半分,你还回得来么?为师这次打你,是要你牢牢记住,你的命是师父的,身子金贵得很!”
雄霸越说越气:“一个霍家庄算什么?在师父心中,你比百个千个霍家庄重要。完不成任务怕什么,我只要你好好回来,不是要你去以身犯险!”
他一向对秦霜疼爱有加,从无这般疾言厉色,秦霜怔怔地望着他,她冰雪心窍,如何能体味不到这之后的关心。稍一迟疑,伸手轻拍雄霸后背:“师父不要生气,霜儿知道了。霜儿还要为师父征战天下,自会保重自身。”
被她小手一拍,雄霸再大的怒火也去了,只是余怒未消:“我何需你为我征战天下!你好好地呆在山上,为师一样可以取得天下。”
秦霜低眉一笑:“如果那样的霜儿,师父还喜欢么?”
雄霸叹了口气,再度端起药碗:“你小时候,我总担心你夭折。现下长大了,身体也好些了,却又频生劫难。你一个女孩子,身上留那些伤痕,将来可怎么好。”说到这里,猛地觉得这是一个危险话题,硬生生转了,“下一次绝不可再轻易涉险。师父说要当众打你三十脊杖,这道命令是不会改的。今天打了五杖,还有二十五杖。”
秦霜微笑道:“师父杀猴儆鸡,以后他们办事也会更加用心些。”
雄霸无言地拍拍她的肩:“以后你受刑的时候,师父会叫入门弟子轮流执刑,你要借此留心,那些认真执行的,那些蓄意讨好的,你都暗暗记下,等你开了天霜堂,哪些人可用,心中也有了数。当然,若是有那不开眼的,师父也不会留情……”
雄霸一边喂药一边絮絮,秦霜从不喜欢回忆,却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余杭县街头,那个穿着紫衣的大汉说要带自己走,自己问他能给什么,他说“我能让你活下去!”
他做到了,那么“师父所希望徒儿做的,徒儿一定会去做。”你想要的,我也给你。
雄霸望着秦霜的笑眼,养她这么久,也知道她的笑,什么时候是习惯,什么时候是真心,就如此刻,满满的从眼中溢出来,让人心中温暖、熨帖,只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没有白费,所有的辛苦都甘之如饴。
送走雄霸,小婢乖巧地上前:“霜小姐,小婢来为您换药,您忍着点。”她的手很轻,很小心,侍婢主管让她来不无道理。
先为背上的杖伤上了药,似是犹豫了一下,又向秦霜颈上伸去:“霜小姐,您疼吗?”
秦霜轻轻一笑:“不疼,你做得很好。”
小婢微微一顿:“小婢是,是想问,霜小姐,您被人咬,被帮主打,不疼吗?”说到帮主两个字,语声明显地颤抖了一下,显是极为害怕。
“你怕?”
小婢点点头,又摇摇头,突然想到秦霜看不到,忙道:“不,不是的,她们都说霜小姐冷得很,不像个活人,都不敢接近。不过,我知道,霜小姐是很好的。”
秦霜坐起身,眼中微生了兴趣:“为什么这样说呢?”
“霜小姐其实从来没有对人生气过,也从来没有责怪过别人,小婢为霜小姐上药,霜小姐明明很痛,还安慰小婢。而且,而且霜小姐笑起来,好看得很。”小婢说着说着,自己先傻笑起来。
秦霜看那小婢,也不过十岁出头,比自己还要小,就要来服侍自己,为何她却满心欢喜感激?她浑然未觉,在这小婢眼中,她才是柔弱可怜迭遭不幸偏偏倔强到让人生怜生爱需要照顾的那一位。
见秦霜不再说话,小婢将药收好:“霜小姐,小婢就在外间,您若是有需要,喊一声,小婢立刻就来。”
秦霜微微一笑:“我会不时咳嗽,这是胎里带的疾,从小便如此。所以,我若不叫你,你不必进来。”
小婢应了一声,轻手轻脚地退下,走到门口,突然好像攒足了勇气,回头道:“霜小姐,我的名字叫孔慈。”
秦霜看出她眼中的期待,摇摇头:“我不可能留下你的。师父不会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