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从a市回到q市已经过了十天。
午后的小雨,挟裹着秋天的气息,尽管坐在出租车里,仍然觉得有些微寒。a市地处内陆,没有梅雨季节,每天都是好天气,但q市的八月却连日下雨,让人十分厌烦。
将所有资料呈报上去之后,白夜看了看时钟,预备按时下班去看望程丹青。刚乘上公交车就接到了方静璇的电话,说是有一位自称是父亲旧日同窗的中年妇人,要在这样让人感到阴雨绵绵的天气里来访。
白夜叹口气,极不情愿地给程丹青发了信息,承诺他晚些时候再去医院。
回到家,母亲电话里提到的那位中年妇人已经在客厅沙发上落座了。她看起来应该已经超过五十岁,却戴着一副淡紫色、有点矫揉做作的太阳镜。首先这点就很奇怪,外面不是在下雨么?她干嘛还戴着太阳镜?
白夜慢慢脱下雨衣,挂在玄关处的衣架上,然后洗净手,接过母亲手里端着的茶盘,放到了茶几上。
“阿姨,难为您在雨中专程来访,路上辛苦了吧?”
“没什么,我是坐出租车来的。而且我有亲戚住在山手一带,所以很容易找到这里,沿着马车道走就行了。”中年妇人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奇怪。
“听妈妈说您很早就想来看我们了。”白夜问,“什么事那么重要?是关于我爸爸的?”
“稍后会讲到的。”中年妇人客气地点点头:“你就是小夜?长这么大了,上一次见到你还是留着剪发头的中学生。”
“是吗?哪一年的事?”白夜想了想,说,“我不记得我见过您。”
中年妇人不置可否地耸耸肩膀,拿起茶杯:“啧啧,年轻人的记性怎么会差到这种程度——我家亲戚的孩子当时寄住在我家,她叫黄晓夕,和你是同学,虽然不同班但也算熟悉。那段时间都是我接她放学,跟你打过照面的,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白夜尴尬地搓搓双手:“我真的想不起来……”
方静璇拿着新鲜出炉的烘焙小甜饼走出厨房:“因为我们总是搬家,小夜的初中三年,换了不止五家学校,很多同学的名字,她记不起来也是正常的。”
中年妇人遗憾地感慨:“我还想为什么后来再也见不得你们母女,原来如此。”
“当然了,安居乐业总比搬来搬去地好……”方静璇此时正好有一张画作要赶着完成,所以显得有些急躁,“我手头有点事情,您看,先让我女儿小夜陪您聊一会儿,行吗?”
“行!”中年妇人爽利地答道,“您先忙。”
“那您稍坐,我半小时就能做完。”
方静璇转身走了。卧室的门关上的一刹那,白夜忽然想起了什么,不小心碰翻了自己面前的茶杯。声音惊扰到了中年妇人,她暂停了一下,但很快就笑着对白夜点头示意,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
“小夜,不知道你爸爸跟你说起过我们当年这些老同学的事情吗?我叫伊若宁,住在a市,曾在报社就职,现在嘛,是一个靠着养老金生活的人。我一直独身,也没有自己的孩子,大哥去世后我一直帮他照顾他的女儿。”
白夜收拾着桌上的茶渍,快速回忆刚才出现过的那个名字:“黄晓夕?”
“不是,黄晓夕是我表姐家的孩子。”伊若宁笑了笑,推了推太阳镜,“我大哥家的孩子出国读书,剩我一个人守着空房子,每天都过着无聊的生活,唯一的乐趣就是喝下午茶时候读读报纸。今天我坐火车到q市,也是凑巧看到报纸上登着你妈妈要举办画展的消息。”
“阿姨,谢谢您专程来看我们。”
白夜点点头,表示理解的样子,但她内心有了不好的预感。从a市到q市的火车除了一般早十点发车下午两点到站的直达车,就只余凌晨的过路车了,这么说,伊若宁很可能是跟自己搭乘同一班车而来。
伊若宁说:“最近我遇到一件怪事,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如果你妈妈不开画展,我不会这么轻松地找到你们。”
“我妈妈的确好几年没在公开场合露面。”
“所以我说‘凑巧’。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到a市市中心逛街,顺便到经常光顾的简易咖啡屋小坐。”伊若宁仿佛呼吸困难似的,抚了抚胸口,“你猜我看到了谁?”
白夜心头的不祥预感越发放大了,“谁?我爸爸?”
“对啊!”伊若宁如释重负地唏嘘道,“就是白墨然。虽然我已经五十二岁了,但耳不聋眼不花。我特意走近,正面、侧面都仔细看过了,不会有错,就是他!”
白夜原本以为中年妇人所带来的消息会成她和母亲听说过的事件中最没有价值的,甚至觉得这个中年妇人只是一时兴起,因为那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和刻意捏着放不开的声线,都不能让人相信她所讲内容的真实性。
但当白夜听到父亲的名字,一下子就不知所措了。她发不出声音来,呆呆地望着伊若宁。
“我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伊若宁起身,坐到了白夜身旁,“换成是谁,听到自己失踪多年的爸爸突然出现,也会受不了打击。奇怪就奇怪在这儿,我跟白墨然打招呼,他不仅不理我,而且立刻走掉了。”
“为什么……”白夜的眉头拧作一个川字,“如果真的是爸爸,他怎么会六年了都不跟我们联系?”
“还有更离奇的——”伊若宁说,“小夜,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么?第二天我再去逛街,发现那间建议咖啡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