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嬷嬷抹干了眼泪,站起身,看着王守仁,小时候,总是以为姐夫很了不起,等姐姐遭了难,就觉得这个男人比毒蛇更可怕。如今看着他,却觉得他不过如此。“王守仁,你记住了,不单单姐姐会向你要这笔血债,等我死了,我也会在阎王面前跟你算这笔帐的。你害了我一世,我是不可能吞下这口气。不过,老天爷也是有眼的,你最后败了,也是败在姐姐的骨血手中。认真说来,这一切都是报应,报应。”
王守仁闻言,睁大了圆眸,不敢置信道:“你说的是月娘的骨肉吗?你告诉我,那孩子在哪里,他在哪里?”王守仁知道,那个孩子,一定就是冷月娘腹中的那滴骨血。
他还有孩子活在世上,这个消息,一下子让王守仁精神抖擞起来。
九俗顾顾梅顾四。这个孩子,是姐姐九死一生生下来了,这些年,她看着宋氏一步步走过来,为她心疼过,为她不平过。
现在,她也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告诉宁嬷嬷,她不再是一个奴婢,而是自由的良民。等来世投胎,愿她能做个寻常人家的小姐。
宁嬷嬷长叹一声,道:“老奴死后,太太身边也没有一个知心的人。徐嬷嬷是个好人,和老奴相识一场,就让她回去伺候太太也是好的。”
王守仁看着姿容绝世的她,半日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来,他权倾天下,要什么样的女人,只要动动嘴巴就可以得到。
苏绛唇闻言,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难道宁嬷嬷察觉到什么了?其实,徐嬷嬷也好,白梅也罢,都是文帝安置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当然,这府里不止这两个人是他的人马,暗地里隐藏的,就不知道有多少个。如今宁嬷嬷提出这个要求,表面上是要徐嬷嬷替代她的位置,实际上,只怕担心徐嬷嬷的存在,威胁到侯府的安危,间接危害了苏府。
自小,她在老太太跟前就不得宠,是宁嬷嬷护着她长大的。有一次,她和宋芸娘起了争执,宋芸娘一怒之下,将自己推倒,额头就撞上了假山,流了一脸的血。
在见到宁嬷嬷的那一夜,王丞相梦见了从未梦见过的冷月娘。
出了天牢,宁嬷嬷见到苏绛唇,唇角绽出一抹笑,其实,苏绛唇长得最像姐姐了,若是此时王守仁那个狗东西看到了,就会猜出苏绛唇真正的身份。
到了药铺,老大夫替宁嬷嬷扎了几根针,灌了一碗药,还是一点起色也没有。“苏夫人,只怕不行了。”
倘若那王氏狗贼不曾负心薄情,那么,宋氏就不会嫁给苏锐一个区区的商贾,而是高官显贵,偏偏这样的话,她一辈子都只能堵在心里,不敢泄露半句。
“什么事情?”苏绛唇问道。
宁嬷嬷知道之后,守着她一日一夜,哭得是两眼红肿。后来,只要遇到宋芸娘在场,宁嬷嬷必定是寸步不离,就算宋芸娘撒泼,要打宁嬷嬷,宁嬷嬷也不肯后退一步。
苏绛唇见宁嬷嬷倒下了,心中一片惊慌,抱着宁嬷嬷,苏绛唇吩咐车夫,立即带着她们去找大夫。
当年,她明明有机会嫁给地主,做个幸福的地主婆,却忤逆母亲的意思,嫁给一贫如洗的自己。守着自己那么多年,却不曾想,自己也和唱本上的薛仁贵一样,负心薄幸,另结新欢。
可遍阅人间绝色,却发现没有一个人会像冷月娘那样,如一朵空谷幽兰,让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冷月娘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碎花对襟衫,内里穿着一件粉色中衣,下身系着一条胭脂红长裙,袅袅的身姿,就如一朵摇曳的花,望向王守仁的水眸里满是嘲讽。“王大人,多年不见,你还好吗?”
自从宁嬷嬷的身子变差,宋氏就暗地里帮宁嬷嬷消了奴籍,又怕宁嬷嬷多想,宋氏一直没有告诉宁嬷嬷。
眼泪滴在宁嬷嬷的手背上,似乎感觉到手背传来的热度,宁嬷嬷睁开眼,看着宋氏。
握住宁嬷嬷的手,苏绛唇点头道:“好。”
若是成亲之初,有人告诉自己,自己终有一日会辜负这个女人,王守仁是绝对不会信的。
“太太,老奴要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身子,千万不要和老爷置气,伤了身子。哥儿姐儿几个孩子都是孝顺的,你享福的日子都在后头。”宁嬷嬷的话,无非是有两个意思,一是劝宋氏想开点,若是苏锐再去寻花问柳,也不要伤了夫妻的和气。二是,就是告诉宋氏,她还有几个孝顺的子女,日后的福气,不是靠丈夫,而是靠子女。
宁嬷嬷不答话,反而转身离去,留下王守仁在牢房里苦苦呼喊。
“我知道,嬷嬷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操心了。”宋氏的视线一片模糊,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痛难忍。这些年,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是没有人过世,偏偏对宁嬷嬷,她总是有说不完的亲近。
宁嬷嬷闻言,含笑凝视着这母女俩,然后慢慢阖上了自己的眼睛。
就在此时,宋氏也赶来了。苏绛唇扶着母亲去见宁嬷嬷。握着宁嬷嬷枯槁的手,宋氏的眼泪掉下来。
天佑二年秋,宁嬷嬷从天牢里出来之后,就溘然长逝,宋氏和苏绛唇悲痛欲绝,选了一块上好的福地安葬了她。在下葬当日,宋氏掏出卖身契,当着灵牌位烧了它。
苏绛唇听到这句话,泪如泉涌,她早就猜出来,宁嬷嬷的命不久矣,却不曾想,居然会如此快,快得让她措手不及。
宁嬷嬷望向了苏绛唇,抬起手,冲着苏绛唇笑着道:“姑奶奶是个有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