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醒来时,世界都远了。我需要,最狂的风,和最静的海。——顾城《第八个早晨》
不知道是不是某种巧合,狄庚霖就是在昏迷的第八天的清晨苏醒的,虽然是被鱼小满的一壶水。
狄庚霖后来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回忆起所有事情。
身边传来靠近的脚步声,他拉回思绪。
意识已经跨越无数个白天和夜梦,停在那个晚上停了很久很久。
凉气沿着台阶渐渐爬上脚踝,不远处经过的人纷纷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带毛的大衣,他才想起,已经入冬了。
穿着白色毛绒衫的鱼清明手上拿着杯热水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夕阳拉长了影子照下,在狄庚霖的有些下陷的眼窝和颧骨投射出一片阴影。
“护士说你又没有吃药。”
鱼清明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把热水递到他手上,目光和他一起看根本没有什么看头的夕阳。手心在他面前摊开,上面停着两粒白色的药片。“吃了吧,一直这么失眠的话,你的身体会垮。”
狄庚霖望着那两粒白色的小药片好一会儿,才皱皱眉,接过了。
“你身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就是这双手……还得再养养。你爸说让我和你说,出来后就别再握刀了,回家里,跟他一起学做生意。”
这双手那天晚上几乎就快被废掉了,医生最引以为傲的双手,狄庚霖的却血肉模糊。
他并不能想象狄庚霖和之间,遭受过怎样情敌的折磨和较量。
鱼清明望着狄庚霖有些泛白的唇色,低下头微微想了想。“你这样很让你妈担心,她找着我问了好多东西,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话里没有提名字,但是他母亲问的谁,显而易见。
日子又无声无息地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狄庚霖被鱼小满泼醒起,又过了月余。
时间是个很奇妙的东西,能让人的骨头长拢,肌肤结痂,只是终究不是狄庚霖研究的万能干细胞,能够像是壁虎的尾巴一样原封不动,照之从前地长出来。
用最贵的仪器,最先进的医疗手法,他的手依旧恢复到了从前的模样,一如既往。
只是人体有个地方的创面,不会流血,更不会结疤。它存留成一块黑色宛如毒斑的阴影,谁也覆盖不了,唯有失忆才能解脱。
“别说。”
狄庚霖目光呆呆地停在远处遮住天边的散云上,并没有回头。“不是都醒了吗,都快出院了,还提那些事情做什么。小满呢,怎样了?”
“还是老样子。虽然比你出院的早,但是好不到哪里。前面几天什么话也不说,像个木头人一样,只有眼睛会掉水。后来见了一趟简律辰的母亲,回来之后不哭了,但是要靠大量的安眠药才能入睡。这些天被我****着正常地去上班了,又被秦寿给当天送回来了。”
狄庚霖撇过头望着他,缺少神采的眼睛难得地在在鱼清明话题提到鱼小满的时候带上了点关心。
“她的状况很糟糕。”
鱼清明说这个的时候已经不是叹气而是皱眉了,盯着地面。“看起来一切都正常,吃饭,喝水,上班,画建筑图……让人想操心也操不起来。就是……不管做什么的时候,都会无缘无故突然又湿一脸。”
狄庚霖的眼睛木木地望着他,以前鱼清明所熟悉的那种经历充沛的,坏坏的,熠熠生辉的东西仿佛不见了,空留一种无言的空白和疲惫。
狄庚霖也只是望着他,听了并不说话。
他也许是世界上最能理解鱼小满心情的人,所以根本什么也不用说,因为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有没有一种所谓的触景生情,出现在你醒着的每一个呼吸里?
他张嘴吧药片吞下,咽了下去,药片在喉咙划过的轻微刺痛让他有些哽,鱼清明递过水,他却摇摇头,推开了。眼眶也不知为何红了一圈。
鱼清明心里也莫名有些涩了。
狄庚霖不可能在任何人面前哭,可是他不是别人口中的任何人。他把茶杯放到一边,端正地坐好,两手放到膝盖上,闭上双眼,于是说:“好吧,你可以开始了,我什么都看不见。”
忍了太久,也许男人也该被赋予流眼泪的权利。
狄庚霖定定望着他,鱼清明闭着眼,但是上下唇很认真地阖着,勾出让人信任暖心的线条。
他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耳边于是终于传来一阵压抑,哑沉,宛如断片的低咽。很低很低,低到他其实不用把脑袋埋进他的肩膀,他都能听见一只受伤的野兽那困挣的痛鸣。
夕阳拉扯得残烈不堪,抹着最后一撇干燥刺目得红色,渐渐坠入层云。两个人的影子在走廊后面的草地上被拉到极长极长,长的像能超越整个地平线。
从醒来的第一天到现在,狄庚霖终于倒在鱼清明身上哭了。
哭得像是小时候,他觉得自己快死了,把所有心爱的玩具全部让出去的那样绝望。
……
开始的时候,这一幕倒还不引人注目的,鱼清明坐的端正笔直,以给他自己自己最坚实可靠的肩膀。
直到狄庚霖渐渐收不住,哭得越来越大声。
这寂静的一幕,最终终结终于路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
……
那两片药药效可能有些强烈了,到后面,鱼清明是搀扶着有些昏沉的狄庚霖回的病房。他把狄庚霖扔到床上,然后给他盖好被子。
“你知道的,最近商业圈子有些动荡,事情比较多,你出院的时候我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