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名“七驿”,是出关道上第七座驿站。二十年前王师在边关剿匪,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千里馈粮,日费千金。虽未尽全功,却使民夫汇集,流民盘踞。又有商贾注资,工匠献艺。众人拾柴,才建起一座集镇。
镇上自有药房,虽无人参、田七、茯苓、灵芝、熊胆等珍惜药材,却不缺消毒去热,止血化瘀的草药。容辉绕小巷走进药堂,见老掌柜正在专心捣药,于是轻敲柜台。“咚、咚、咚!”三声脆响,微笑招呼:“掌柜,抓药!”
老掌柜手上是个穿短褐的少年,已知是奴仆小厮之流,头也没偏,随口应承:“药方。”
容辉听是一愣,才想起到药房抓药,得凭大夫签名的处方。一是吃死了人与药房无关,二是看方开价,开药的大夫也能认方拿到回扣。
老掌柜没听到答话,才侧过头来,眯起眼见这少年面熟,细细回想,恍然大悟:“哦!原来是‘秋月酒楼’的小辉!萧老头儿让你来抓药?”又故作惊诧:“真是病来如山倒,怕什么来什么,他得了什么病?”
容辉早有思量,微笑应承:“萧老硬朗着呢!只是店中师傅一个失神,切伤了手指,失血颇多。萧老让我抓两只当归,一小包金疮药和二两牧靡草!”说着掏出钱袋,在柜台上排出一十三枚铜钱。
秋月酒楼正是容辉打杂的所在,他说做菜的师傅在上午切伤手指,未免不通。只是老年人不喜欢被人以为神志不清,所以只注意药名,判断病情。又见了铜板,不及细想,就顺着话说:“当归补血,金疮药止血,至于牧靡草嘛……可包治百病,平常人家多备些也无妨!”
他一面念叨,一面在药屉里取药。药柜虽多,老掌柜却信手拈来,随手掂量。没过半刻,药已包好,又顺手收下十三枚铜钱。手脚利索,神色甚是得意。
容辉既破了财,也学着摆谱:“再麻烦您,将当归身切下,和着这二两牧靡草分别捣成末。”又掏出一枚铜钱,推给老掌柜。
老掌柜微觉不快,看在铜板的份上,还是不情不愿地接过。容辉见老者神色温怒,又怕他短斤少两,忙赔上笑脸:“萧老说他最近有些上火,就想用这当归根须去去火。”
老掌柜眉梢微挑,咧嘴笑骂:“哦?萧老头儿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药理了,想抢行不成?”说着拿出一只新捣药罐,将当归身捣末。
容辉趁老掌柜捣药,随口问起服药疗伤的法子。说人之长,本让人喜闻乐道。老掌柜虽开药房,也通些医经药理。而今在少年面前显摆两句,自然欢喜不胜。
不多功夫,容辉接过成药,又和老者寒暄几句,方才作揖告辞。走出药房,见镇上仍是摊贩林立,行人络绎,却不敢多看。仍顺原路汲汲赶回,只担心屋内藏娇,被人发觉。
他从后门溜回堂屋,见萧老等人未归,张大力还在大堂门口吹牛,才松一口气。悄声回到屋中,见少女还躺在床上,又溜进厨房,闭紧门窗,生火熬药。
酒楼为让食客悠闲吃喝,常把厅堂和厨房隔开,厨房更由巧匠设计,关上门窗,柴烟直走地垄火墙,最后从东南墙根下溢出,端是无声无色。
容辉生火煎药,纯以急火猛攻。巳时三刻刚过,六大碗水已熬成两小碗药汁和一小碗牧靡草渣。他端着成药回房,刚刚带拢房门,忽听脚步声响,一人踱踱而来。步履沉稳悠长,正是萧老回了后院。
容辉心神激荡,只想该不该主动交代,求个法外开恩。低眼见少女容貌娇美,又命在垂危,心中怜悯大作。其实他将少女交给众人救治,也未必不妥。只是少年人得了好东西,总想偷偷藏匿。好比在外捡到受伤的猫儿狗儿,偷养起来,也不过是孩童心性。
容辉决定死扛到底,深吸一口气,扶起床上少女,让她靠在自己身前,一股少女体香直透胸腔,直压得他怦然心动,透不过气来。
他深吸几口气,定下心神,用勺子连喂带灌,将两碗药送入少女腹中。瞥眼见两只大碗涓滴不存,才觉自己没白担这份心。满意之余,放下药碗,抬指在少女鼻尖上轻轻一点,欣然微笑:“丫头好乖!”又将“牧靡草”敷上她臂上伤口,最后扯下“六月六”晒过的床单给她裹好,最后用小布条系上,才敷好了药。
容辉见她中毒已深,实难救活,只能自我安慰:“听说春耕的黄牛被毒蛇咬了,只要吃牧靡草,歇息几天就好了。况且喂毒暗器多不新鲜,毒性锐减。你是人,比牛强,一定也能好。”深深吸一口气,抄起床边宝剑,用棉布沾了料酒擦拭干净,又将金疮药放在手边,准备放血排毒。
他利剑在手,忽然想起佩剑的豪客来打尖时,总要把将剑鞘往桌上重重一拍,大声吆喝:“小二,上酒,上肉!”好不威风。可眼下要在少女腕上割一剑,又吓得手腕发抖。
他蹲在床前,左手按住少女手腕,又在她腕下搁上药碗。侧过头去,右手剑轻轻一划。小手腕猛地一抖,却是这一剑割得重了。
容辉吓了一跳,回头见鲜血涔涔淌下,待放满两只药碗,忙勒紧少女腕上布条,乌血还在流淌。“这一剑割得的确深了!”他见流血不止,汲汲撒上“刀尖药”。药粉沾手即融,又被污血冲开。过了半晌,血流才止。
容辉心中稍慰,长舒一口气,又拉开少女腕上布条。少女血脉得通,污血又涔涔涌出,药粉又被冲了开。
容辉一阵头疼,忙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