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氏宗祠建筑在群山环绕之中,距离儿时,我与祖父居住的“醉梦斋”很近。玉氏宗祠占地广大,灰瓦白墙,高高的屋脊上,一条龙头鱼尾的螭吻飞翔在云端。四角飞檐如同凤凰展翅般,高傲的直入云霄,飞檐的两边,分别站立着形态不一的小兽。檐下,红木的牌坊式大门上,用瘦金体书写着“玉氏宗祠”。院内的主体建筑是供奉祖先牌位和进行祭祀的寝殿,玉氏宗祠是玉氏宗族的象征,是族权和神权交织的中心。
与普通的北方宗祠建筑最不一样的,是它两侧的山墙高于屋面,随屋顶的斜坡面而呈阶梯形,类似南方一些地区流行的风火山墙。玉氏宗祠的建筑是中轴线式的左右对称,有前院,后院,堂屋,厢房,游廊,寝殿。这里厅堂轩昂,庭院幽静,曲径回廊,石鼓门簪,花木扶疏,古木参天。院子里的门、窗、屏、墙、栏、梁架、屋脊,无处不是精美的各式木雕、石雕、砖雕和灰塑、陶塑,与雄伟的建筑浑然一体。
玉氏祖先曾经出过八位进士,十四位举人,一位一品大员,两位二品,五位四品,再低的品级不胜枚举。
我站在寝殿的门前,习惯性的伸手到腰间摸索钥匙,腰间空空,这才想起,所有的钥匙在我离家的时候都留给无痕姑母了。如果在平时,我会转身离开,安安静静的等待家里人来接我。但是,今日,我的心中有一股说不清楚的蛮力似火焰般烧灼着,我一定要进去。我低头开始在四周寻找工具,寻找能撬锁的工具。但是,院子里很干净,我连一根木棍儿都没有找到。
我彻底的愤怒了,两只眼睛里闪动着火光,牢牢的盯着寝殿门上的那把锁。锁上面的每一个纹路,每一朵雕花,甚至每一处划痕,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仿佛我双眼中pēn_shè出来的火焰,就可以把它燃烧成灰烬。
此时,我的脑中灵光一现,我想起我在后院似乎看到过一把斧头,或许是老李劈柴时用的。我疯了似的跑到后院,找到了斧头,犹如找到了价值连城的珠宝一样,把它牢牢的抱在怀里。
我又迅速的回到了前院寝殿的门前,我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双手紧紧的握着斧头把,两眼直直的盯着门上的锁。心里残存的一点点的理智使我犹豫了,我感觉自己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姑奶奶,您、您、您这是要做什么啊?您快把斧头放下吧!”
伴随着身后老李的叫喊声同时响起的,是梦中的声音,“你的罪孽深重!罪孽深重!罪孽深重!罪孽深重……。”
梦里的声音不断的回响在耳边,一声响似一声,一声盖过一声,一声高过一声,排山倒海重重叠叠此起彼伏。霎时,所有的理智都落荒而逃,多年来沉淀在内心最底层的情绪,在一刹那,爆发了。
被宫崎纯一郎幽禁了十天的恐慌和屈辱;不被承认的爱情和身份;寻找不到的价值和地位;无处安放的感情和灵魂;不知何处是家的苦恼和悲凉;所有的悲哀和不解;所有的痛苦和迷茫;所有的凄凉和无助;所有的愤怒,所有的酸甜苦辣;都在那一刻爆发了,犹如火山口喷涌而出的岩浆般,一发而不可收拾。
爱与天使隐身了,恨与恶魔出动了,我的灵魂被恨的绳索捆绑的更紧、更紧了。
我把斧头高高的举过头顶,用尽全身的力气向下劈去,一下接一下又一下再一下连着一下继续一下,斧头凌乱而有力的对着锁头劈下去。身后突然传来许多人高声的叫喊声和劝阻声,我全然都没有听到,我的耳边只有一声高过一声的,“罪孽深重”。门上的锁头终于经不住我如此大力的劈砍,断开了。
我迈过了高高的门槛,冲了进去,用身体紧紧的抵住了门,之后,狠狠的把门闩插了进去。我拖着斧头,快步走到香案前,想都没想,抡圆斧头就劈了下去。我劈碎了香炉,劈散了供品,劈倒了蜡烛,最后,我的斧头被牢牢的钉在了香案上。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把斧头拔出来。我双手叉腰,瞪大了眼睛,不停的喘着粗气,汗珠顺着两鬓滚落。
可是,耳边的“罪孽深重”却还是没有停止。
我气急败坏的掀翻了香案,直接来到密密麻麻的牌位面前,从来没有一个时刻,我与我的祖先们如此的接近。我瞪大了眼睛,认真仔细的看着牌位上的名字,许多名字我连听都没有听说过,太遥远,太陌生,一点点的真实感都没有。
我继续瞪圆了眼睛看下去,渐渐的才发现有几个名字是我知道的,还有《女儿醉》里历代女掌家的名字。
我忽然有了安全感,内心燃烧的怒火一点一点的变小了,烧灼般的疼痛也减轻了。我感觉很温暖很亲切,似乎我已经穿越了数百年的时空,与她们面对面了。
我突发奇想的爬上了摆放牌位的架子,我用手轻轻的分开面前的牌位,如同一个在森林中迷路的孩子,轻轻的试探性的拨开面前茂密的草丛,寻找一条回家的道路。我一层一层的分开面前的牌位,直到我爬到,摆放着玉家历代女掌家牌位的一层,我停住了。我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子,轻轻的慢慢的舒缓的,坐到了她们中间。
奇迹就在此时发生了,在我耳边喧闹叫嚣轰鸣着的“罪孽深重”停止了,震耳欲聋的喊声不见了,我的世界重新得到了安宁。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