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宣政殿,马周乘上马车,命令仆从去太子詹事府,想把这次审查只不过是虚惊一场的结果,当面告诉魏征。
魏征接报禀报时,立刻猜到马周这次来府上,带来的一定不是坏消息。自己又没贪污,只不过受人诬陷而已,马周查明真相,自然还他一身清白。
来到府门口,一见马周只带几名随身仆从,身边并没有查案办差的府兵,魏征心里就放松了,果然如自己所料。
回到屋里坐下,冲着魏征客气一笑,马周说:“在下此次登门,魏詹事知道事情的结果了吧?要不然,怎么会笑得这么开心?”
魏征一乐,非常佩服马周不计小节的为人。上次他带兵来搜查,双方意见相左,魏征动了怒气,几乎是把马周撵出詹事府的。不到一天时间,马周又勇敢地来到这里,心胸之宽广,让魏征有些不好意思。
“从你只带着几名家仆的情况看,这次应该带来了好消息。不过,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魏征一脸的自信:“本官又无贪污之实,何必担忧那些无妄之事?倒是上次来时,言语不周,还请马舍人多多原谅。”
马周看了一眼魏征,双手抱成拳,从左肩膀举过头顶,恭敬地说:“这还得托陛下英明决断之恩,若是放在前朝炀帝身上,魏詹事现在还有心情安稳坐在这里与下官一起喝茶谈话?”
魏征哈哈一笑,指点着马周坐的方向:“此话言之有理!不过,马舍人以为,若是在前朝,老夫还会为他主动提谏么?主明则臣贤,主暗则贤臣远。小人当道之时,也就是家国倾覆之际,那时人人自保还来不及,哪有心情提谏义啊。”
“魏詹事高见!”马周由衷赞叹,话锋一转,又问:“如今,在下任中书舍人之职,每天入宫伴驾,稍有不慎便会办错事,给陛下给朝廷闯下大祸,魏詹事见多识广,还请您多多指点,使下官少走弯路啊!”
听了这番话,魏征很满意,不过仍然一脸客气地谦虚:“陛下提拔你做舍人,这是天大的福份,若不是对你十分信任,安能把你带在身边?你已经做得非常优秀了,超出我一大截儿,我哪能指点你啊!还是算了吧!”
马周再三客气地请教,魏征才收起笑容,严肃地说:“实不相瞒,我也没做过那个官职。谈不上指点,只说说我的看法。你觉得合适,汲取一两点,也是我的荣幸。若是你觉得不合适,可以开辟新的路径,来一个大胆的尝试。”
马周点头,示意魏征讲下去。
魏征端起茶盏,劝马周一起饮茶,然后才说:“伴君如伴虎,一不留神,身首异处,后悔也来不及。因此,任何时候办任何事都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其次,舍人负责起草诏书宣讲旨意,比一般朝臣优先知道国家大事和决策走向。优先知道并不代表你就可以优先讲出去!这第二条就是要小心处事,管好一张嘴,不胡说,不乱说,做到消息的终止者而非发源者。
第三条,就是要顺君意,不违逆。你与我不同,你年轻,来日方长,趁年轻多学一些总归是好的。我行将暮年,经历相对多一些,又是一名朝臣,提一些建议理所当然。而你是奉命制诏,诏书在你这里就过了不关,陛下当然对你不满。”
魏征见马周脸色认真地听讲,缓了口气儿,又说:“还有,可以多读一些史书。先了解为官之道,再了解为君之道,使官道与君道二者合一,便不会做出惹怒陛下之事。明君就多提一些好建议,昏君就要远离他,先求自保,不惹火上身。若君还没有达到病入膏肓的地步,提建议的时候要和气婉转,宜曲不宜直,宜缓不宜速,宜小不宜大。”
马周频频点头,魏征能坐到现在的位置,心里其实非常懂得如何做一个贤臣的道理。如忠心耿耿的屈原遇到楚怀王那个老浑蛋,不仅不受宠,还一贬再贬,最后只落个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
二人正在谈论之时,门子忽然闯进来,满脸喜悦地说:“禀詹事,太子殿下已到府门口。”
“啊!”魏征和马周再也坐不住了,迅速站起来,彼此看了一眼。意外,太意外了!这个时候,他来这里干什么?来不及多想,收拾全身上下,赶忙跑出门外隆重迎接。
刚出屋门口,便发现穿着太子服的一名少年郎已经迈过大门,正大步向庭院走过来。此人约有十二三岁,身高四尺,身材均衡匀称,英俊相貌带着萌萌的味道,好奇地打量着院内的事物。
“叩见太子殿下!”
魏征和马周恭恭敬敬地齐声称呼。
那少年郎正是贞观朝太子,唐太宗李世民与长孙皇后的长子李承乾。他生于武德二年,贞观四年才十一岁,跟随魏征、于志宁等学书识字。此时的李承乾聪颖过人,知礼知节,乖巧可爱,让李世民喜欢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太子李承乾赶忙向魏征回礼,也一脸恭敬地说:“学生见过魏詹事。事前没有来得及通知您老人家,给您添乱,还请先生原谅。”目光一转,发现魏征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官员,便问道:“这位是……”
魏征赶忙回道:“这位是陛下身边的中书舍人马周马宾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殿下到屋里详谈。”
“先生请!”李承乾并没有直接走进屋子,伸手做出请的姿势,让他的老师魏征先请。
尊卑有别,魏征哪敢啊,再三请他先走,他才从二人身侧走进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