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绩一笑,把手中的剑收起来,胸口微微起伏,喘气道:“不得不说,岁月不饶人,我还是老喽!练一趟剑,若放在二十年前,六十岁左右时,也不至于会气喘胸闷!若在壮年之时,在战场上杀他丶娘丶的几个来回,眼都不带眨的。现在虽然还能披挂上阵,也不能再打了!得让年轻人上来亮一亮场子,给他们一个机会锻炼锻炼,不然,将来真到了打不动那天,谁来保护大唐江山的安危?”
马周心中一动,故意问道:“英国公杀个几进几出,眼都不带眨的?你累不累?”
李绩知道马周调侃他,也不生气,又示威性的眨了几下眼,眼中满是笑意:“快意沙场,是男儿的使命!为了保护家国,保护财产,保护妻女,保护老幼后代,男人别无选择!即使全身插满箭支,身上的血流干,骨头折了也得绑着麻绳继续冲上去!”
马周不自然的觉得身上的血热了起来,伸出大拇指,极力称赞李绩说得豪迈大气,不愧为一代统帅,风华绝纶!当得起大唐这种浩大的胸襟和博大的疆域!
“唉!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李绩把剑放在身边一侧,与马周面对面坐在桌子边上,接过马周递过来的酒盏,喝了一口,咂了咂嘴又说:“战场上惬意厮杀,还能狠一狠手腕,多杀几个小兔崽子泄泄心头之恨。可是人在朝堂,身不由己,空有一身弄天的本领,也只能望洋兴叹。明明知道长孙无忌老贼不怀好意,却碍于他是陛下的舅舅,太上皇的内弟而使我不得开心颜!”
“是啊,真正的英雄,不在于一时一地的杀个痛快,而在于时间!忍受得了之分非人的折磨和痛苦,忍受了常人不能忍受的煎熬。方能修成正果,方能看到第二天璀璨的朝阳。其实,真正的江湖,武只是一种手段。一种不得已才为之的术,侠才是真正应该追求的道。没有这个道而只有那个术,没有一种信仰,没有一种灵魂支撑着,任何人都走不远。也必不能长久。”
“因此来说,英雄的刀,不在于杀,而在于藏!杀只是一个手段,真正的目的还在于治病救人!”
李绩在战场上杀了一辈子的人,从来都是以杀人的多少来论战绩,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讲这种不让杀的论调,现在听起来,马周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使他内心突然有了大彻大悟的感觉。
战场厮杀,是出于迫不得已。隐身于朝堂,仍然是迫不得已。在朝堂上,没有了战场上的血腥和激烈,但到处都是阴谋和缠匿!战场拼杀用的是力,朝堂试图用的是智,孔子曾说,劳力者治于人,劳心者治人。
无怪物他们这些大将军都是在给朝堂出力,从一开始就坠入了下游,没能从源头上把握着道的本质和精髓!但是。事情也不尽然,李绩一时想不明白,就问马周:“那为何每一个朝代的建立都以战场厮杀开始,以战场厮杀结束?以武力解决那些阴谋解决不了的争端?”
马周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又给李绩满上,放下酒壶,客气地说:“小孩子没娘,说来话长。现在你我都老喽,不再掺和朝堂中事,成了真正的桃花源人。老夫就和你详细说道说道。”
马周分析说,武与道是两种极端,练武之人追求酣畅淋漓,是力的最高峰,但仍然脱离不了野蛮的行径,与丛林中的野兽厮杀并没有多大的差别。朝堂的阴谋是文明的极端,也是文明的渣滓,阴谋也只是一种术而不是道的本质。文明的真正形式在于传播,在于改变人性人心,在于化人化己。
真正的文明是坦荡的,光明的,诚信的,仁义的,理智的。阴谋是文明的末枝细流,而武又是阴谋之下的争端。
当文明解决不了问题发生,必需斥之以阴谋来解决,阴谋解决不了的,再行以之于武,以武力杀掉对方,使文明的进程生生的割断,由下游占领上游而解决争端。
但是,以武统领天下,必不能长久。试想华夏历史,战乱时间存在的时间久?还是文明存在的时间久?
李绩点头,承认马周说得很有道理。一乱一治,乱不能长久,而治才是常态。夏商一战,而有六百年的平稳。商周一战,也有八百年的安稳。即便是汉也有四百年的江山。隋末战乱也不过十几年时间,而大唐却安稳到现在,这就是乱与治的不同之外。
隋末战乱只有十几年时间,而大唐统治华夏却长达近三百年时间,这就是说,乱不得民心,不是潮流,而大治,安定,和谐,富裕才是人类共同追求的目标。
李绩觉得自己的一生几乎都在不断的征战,似乎落入了道的末流,想到这里有些怅然。
马周看出来他心情不好,又道:“朝堂就是不见狼烟的战场,而战场而是带血的朝堂。两者都是为了保护朝堂安稳,必要的时候必需以这种手段,杀得对方不得不服。但绝不能穷兵黜武,涸泽而渔,杀鸡取卵。这就是真正的落到末流了。将军征战一生,保护大唐万万子民不受征战之苦,功莫大焉,请千万不要放在心里。”
李绩知道马周是在安慰他,心里始终还是有些不愉快。但他又是一个旷达之人,知道马周是站在文人的角度分析武将,也不与他计较,端起酒杯,朗声笑说:“来来来,已经从朝堂退下来,处于江湖之远,还讲这些干什么?今天就是为了喝酒的,你我一醉方休!”
马周也端起酒,与李绩碰了三杯。
这时,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