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之交的时节,一只血红色的鸟儿静静地立在树梢。
它并不大,但周身羽毛极为鲜艳,闪烁着晶莹的光。
在斜阳的照耀下,它高高扬着头,就好像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吴锋和李询悠然立在树下,兰丸和另一匹玉色的马儿在一边吃草——那是吴锋从始魔马贼团团长墨战那里夺来的玉花骢。
“这是血杜鹃,一种非常少见的鸟儿。”李询对吴锋道:“听说在傍晚听到它的鸣叫的话,会有好运伴身。”
“这样?”吴锋微微一笑,伸出手向它招摇。
这鸟儿依然一动不动,眼中显露出极为骄傲的神情。
吴锋又撮起唇模仿鸟儿的啁啾之声,试图诱使它应和。
血杜鹃动了动眼皮,证明自己并不是死物,但仍对吴锋完全不作理会。
吴锋想了想,突地将铁炮掏了出来。
李询一惊,问道:“吴锋大哥,你做什么?”
吴锋微笑起来:“既然不叫,留之何用?不如一枪毙了。”
李询摇头道:“血杜鹃鸣声甚悲,却是祥瑞之物,杀之不祥……”
吴锋哈哈大笑,轻拍着李询的脑袋:“我不过是戏言而已。不过虚放一枪,吓它一下,它飞起来的时候也一定会鸣叫罢?”
李询道:“还是不必了,血杜鹃本就不爱鸣叫,是否赐福于人,全在机缘二字,何必强求?”
又道:“玄祖父曾教我说,人之一生,如负重远行,不可急于求成……”
吴锋耸肩道:“没想到你这小子杀人不眨眼,对一只鸟儿却是如此慈悲。好罢,我就陪你一起等,只怕夜色上来,就算它叫起来也不灵了。”
其实运气这事虚无缥缈。血杜鹃的鸣叫之声究竟是不是真的能给人带来好运,无人能说上来。
但两人都有少年心性,当下便真的在这树下等候。
而鸟儿则如同泥塑木雕一样呆在树上,只是偶尔眨眨眼。
太阳渐渐坠下。天地间的光线愈来愈暗淡,眼见着傍晚就要过去。
血色的鸟儿突然发出一声凄清的鸣叫。
与寻常杜鹃的叫声似没有太大的差异,但回味时才感觉到这声音极清傲,恍若要刺破云霄。
它眼中露出一丝柔和的光芒,看向两个少年。而后振翅飞天而去,如同离弦的利箭一般,快得不可思议,不旋踵便消失在长空之中。
隐隐之间,两人似乎都感觉到了那种奇异的命运之力。
吴锋和李询相视而笑,一同坐在草地上头。
草地有些潮湿,露水打湿他们的衣摆,二人却好像没有感觉一般。
李询清秀绝伦的脸容上却是突然浮起一丝惘然神色。
这杜鹃的叫声,分明便是“不如归去”。
前天他独自在外头散心的时候,又有一人凌空掠来。将一封信交到他手中便转身而去。
信中只有四个字:玄祖病重。
是父亲李忠的笔迹。
李询知道,父亲虽然小时候受过暗伤,身体一直不是太好,但正当壮年,也不至于一下出问题。
而玄祖父李毅已经一百多岁了,虽然一直康健。但倘若哪天突然身体机能衰竭,也实在很难说。
所以这封信的确有可信的地方。
但李询略一思索,便想明白,这是父亲对他的考验,而玄祖父必定身体安康。
父亲已经知道草海五峰的吴锋就是忘忧谷的吴锋。因此自然将吴锋判定为神堂的人。
父亲只交给他一封信,而不让来人代他发出任何直接的命令,就是想要确定自己的儿子是不是已经把心玩野了,甚至有被吴锋洗脑的可能性。毕竟三河与神堂之间。有着很深的梁子。
倘若李询不愿回去,父亲定然会引起警惕。如果李询肯乖乖回家的话,便可以把玄祖病危作为向吴锋告辞的理由。
李询当时便叹息一声,和吴锋在一起混了这么久,他实在不喜欢父亲这种连亲生儿子都要算计的做法,无论目的如何。
但他也知道。回家是自己唯一的选择。
然而与吴锋知己一场,如果向对方说玄祖父病重,不得不回家,未免太过无趣。
李询从吴锋身上学会了为自己而活,由自己来作出决定,也不想再让吴锋认为自己没有丝毫改变。
所以他现在只是忧郁地轻叹一声,眼神闪烁。
吴锋愣了愣。
他从李询的眼中读到了思乡的离情别绪。
“要走了?”吴锋极有默契地问道。
“是啊,我爹这半年来,一直在等我回去……”李询捉住一只跳到他头上的蚂蚱,摔得老远。
“回到你那压抑的生活中么?”吴锋抬手扫了扫遮住额头的鬓发,眯眼瞧着天边的余晖。
“我们家的家教如此,每一代李家子弟,都是这样成长起来的。说起来,你又自由到哪里去呢?不甘心做池中之物,就得给自己加上许多约束。”李询道。
“是啊,你我的征途,都在寰宇天下!”
吴锋道:“这半年来,你我挣脱了枷锁,在这茫茫草原上,放歌纵酒,纵马游侠,固然痛快,可又有哪个侠客,能踏上这世界的巅峰?”
“从今日起,我们都该重新把自己包装起来,将热血重新藏回心底。”李询叹了口气,抓了一把草地上的沙,洒了两人一身:“握不住的沙,就扬了吧。”
“哈哈哈哈……”吴锋长笑起来:“走吧,兄弟。去追随你认为最值得追随的人,如果我成为你的敌人,不要吝惜任何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