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六不知道天底下有个叫做“问道于盲”的成语。如果他知道这个成语并且理解这个成语的意思的话,他很有可能会摊开双手耸耸肩,然后对朱三少爷说,“少爷你这这是问道于盲了。”
问一个跑船的复兴会为什么会在武昌府行使政府职能,卫六上哪知道去啊。
可是,所谓无知者无畏。卫六对于自己不了解的事情也是敢于回答的。
“三少爷,这复兴会的能耐有多大,您是知道的啊。当年天下只有松江出棉布。松江的棉布是海内海外从南到北的卖。可是现如今呢,就是在松江府城内,也有一半儿的商铺卖的是枝江的棉布了。”
“过去都说‘松江布,衣天下’,现在这话可改了,变成了‘枝江布,天下半’。就是咱们朱家自己的织坊现在都改了章程,用的都是复兴会卖的蒸汽机和铁织机了。再有就是,现如今这满世界的烟卷、肥皂、玻璃、五金、农具、罐头、纸张、书籍……,不管是新鲜的东西还是早就有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复兴会不产的,没有一样是复兴会产的不好卖的不便宜的。”
“就是咱们这回来坐的这艘船吧。这就是复兴会在武昌的船厂造的。小的还听说,复兴会在荆州的船厂还能生产大小铁船。少爷,铁做的船,还是烧煤自动的。这种东西复兴会都能造出来啦!”
“小的我是这么想的,复兴会这个商社能产出这么多的东西来,能把这么些东西卖的满天下都是,我觉的这就是很大的能耐啦。小人也通些经济,可是小人可是没法估算出这复兴会到底能赚多少钱出来的。”
“小人可是知道,咱们大明的老爷们,有了钱可就是买地的。复兴会那么有钱,怕是这武昌府的地都给复兴会买下来了。而且小人还知道,虽不知道武昌府城里的地是不是都被复兴会买下来了,反正武昌码头的地都是复兴会的。”
“在自己的地面上竖自己的规矩,这不能说是不讲道理的吧。想当年小人在出海跑船的时候,各块海上的海主们可要是要卖旗分货的。”
“而且小的还听说了。这武昌府的皇粮国税,可是复兴会包了的。人家复兴会和武昌府包了商税,那人家管管咱们这些到武昌府做买卖的人,也是有道理的啊。”
朱之瑜知道《诗经》和《春秋》都说“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可孟子也说了,“尽信书不如上的王土王臣之论,朱之瑜和现如今绝大多数读书人以及读书人出身的封建官僚们一样,心里面是非常的不以为然的。
明朝这个时候的读书人和封建官僚对于皇权的看法是比较激进的。想想也是,在大明朝连“非议孔孟”的李贽和公然提出“无父无君非弑父弑君”思想的何心隐这样的思想家都出现了。那么作为未来的明末清初的五大思想家之一的朱之瑜会对王臣王土论不以为然,那只不过是正常现象。
朱之瑜可能不同意卫六大部分的话,可是他作为一个知识丰富的读书人,对于卫六说的,复兴会承包了武昌府的税收所以有权力管理生意人的事情倒还能理解。
毕竟卫六可能不知道,但是朱之瑜可是心里清楚,实际上中国自古以来就有包税制这种制度存在的。所谓包税制指的是“由官府测算出该集市年应收税总数,让当地大商人出钱承包,然后大商人再向商贩征收,以其收入作为补偿。”
这种制度产生于五代时期,繁盛于宋元时期。一直到现代中国,包税制这种特殊的税收制度也一直存在。
从某种意义上说,明代政府因为基层管理能力的薄弱,把向散布在各个乡村的农民征税的任务交给地方大户的做法,从客观的角度上看,也是一种包税制度。在商业经济繁荣的江南地区长大的朱之瑜,倒是能够理解复兴会这个他认为的商业团体因为包税制在武昌府可以行使行政权力的事实。
朱之瑜理解了这种现状,自然而然的也就接受了这种现状,他客客气气的让“老武昌”卫六多提醒着他点,之后,就和卫六一起,带了几个仆人一起上街逛游去了。
儒家的意识形态注重秩序和等级。所以对于朱之瑜来说,虽然他觉得复兴会在码头商业区的管理上显得有些严苛过度了一点儿,可是看到在公示笼、小脚侦缉队(卫生督察员)、和黑衣捕快(警察)组成的严密管理体系下的商业区街道上秩序井然的样子,朱之瑜的心里还是蛮舒服的。
卫六虽然不是儒家信徒,脑袋里也没有强烈的统治阶级的意识,但是他从普通老百姓的角度也觉得复兴会管的严一点是好事情。
别看他曾经被复兴会惩罚过,但是长期生活在大城市里的卫六还是觉得他去过的任何城市都没有这个武昌府码头的商业区给他以这么强烈的安全感和舒适感的。
作为一个远洋船长,卫六从来不觉得秩序规矩有什么不好的。毕竟从他的经验出发,秩序和规矩不仅是维系一艘轮船运行的基本保障,更是关系着每个人的身家性命的重要东西。
要是自己出来逛的话,卫六一般都是先到复兴银行里换了钱之后,先到复兴会的大饭铺子里吃个饱再说。土豆泥地瓜泥做成的三合米三合粉的馒头和米饭固然不怎么合口味,可是这玩意量大不说还便宜。更主要的是,只要花很少的钱,鸡鸭鱼肉蛋这些东西就可以随便的点上个好几道。
一般情况下,卫六吃完了饭,就要到茶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