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梓钧倒下了。
宁寒栖把脸埋在晏景的怀中,表情疲惫得不像是一个十岁的孩子,她甚至连方才的恨意都不曾掩饰掉。
直到晏景的大掌摸上了她的小脸,那温湿的潮意让晏景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孩子这种生灵,在晏景看来是很微妙的。他们敏感又纤细。但是,没有一个会像是宁寒栖一样让他无法预料她下一秒的作为。
譬如,这个心软到连路边的野猫野狗都会施舍一些吃食的孩子,居然在从没杀过人的情况下,手刃了自己的叔父。
手心里,那冰凉湿润的触觉,晏景不知道,那是血还是这个孩子的泪。他能够做的,只是抱紧了孩子,轻声道,“好了,一切,都结束了……”
直到此刻,感觉到了属于晏景的温度和气息,宁寒栖这才慢慢的松开了紧咬的唇瓣,呜咽声从她的唇齿间溢出。
“太傅,没有了……父君没有了……”
方才她所有的坚强,都只是仇恨在支撑着,此刻,她再想坚持下去,却已经完全无法承受了。
穆梓钧死了。
穆家军混乱了起来。有人在喊为将军报仇!有人在哭他们不想叛国……
但是,一切都晚了。
看着这十万大军,晏景面色冰冷。抬起手来,他直视着三军将士。“叛贼穆梓钧已死!忠君,还是叛国,诸位如何决定?”
年幼的储君神色淡漠,看向这曾经战绩辉煌的穆家军,那目光与看一堆废物无异。
叛国者,其罪当诛!
而这群人,曾经是天玥王朝最受人尊崇的穆家军!是天玥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是他们父母妻儿最自豪的仰仗!
若是背负上了叛国的罪名,他们如何面对培养他们的国家?如何面对拥戴他们的百姓?又如何面对为他们骄傲的父母妻儿?
大漠飞沙,残阳如血。
不知是谁第一个丢下了手中的兵器,也不知是谁第一个跪倒在地,更不知是谁第一个嚎哭出声……
十万大军,举世同殇!
他们回忆起了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将军,回忆起了他们一起保家卫国的热血征程,也回忆起了父母妻儿对他们的殷切嘱咐……这十万大军,是外人眼中的虎狼之师,但谁又知道,其实他们也不过只是一群一心一意想要保家卫国的士兵罢了。
他们所求的也很简单。不过是国泰民安,国兴家旺。
至于这帝位之上端坐着的究竟是谁,他们是不在意的。他们要尽忠的对象,是这个国家,是这天玥的百姓。什么谋反,什么逼宫,都与他们无关。
宁寒栖看着这十万大军同时悲泣的情形,微微勾了唇,“谋反作乱,其罪当株连九族。谋害帝夫,勾结蛮夷,十族连坐!”
此言一出,所有的将士都是一片哗然。十万士兵,若是尽数杀戮,那鲜血只怕能够染红整个邺都。十族连坐……只怕天玥的疆土都将被鲜血浸透!而这句话,竟然是出自一个十岁的小娃儿口中!天真无邪的面容,残酷无情的话语,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看着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宁寒栖眼中多了几分的满意。她眉梢轻挑,眼角流光溢彩叫人移不开眼睛。没有人说要反抗……这是一群真正的忠君之臣。若非是穆老将军之死刺激了他们,这十万士兵不会对着自己国家的储君举起兵器。
低垂了眉眼,宁寒栖轻笑一声,那仪态,竟然多了几分平日里晏景午后小憩之后的慵懒与魅惑。
“交出在背后鼓动人心之辈,诸位今日之过,尽数揭过!”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如同来自神秘古老的国度里的咒语,在人的心底里,根植下蠢蠢欲动的种子。随着她刻意压低的绵软嗓音流淌而过,她眉心那一点朱砂也隐隐流转出一种蛊惑人心的光泽。一时间,殷红如血。
所有的士兵都静默了,他们再没有其他话语。死亡,或者出卖。无论是哪一条,对他们而言,都是一种无法接受的选择。
一息,两息……十息过去。
依旧没有人说话。但是,十万大军之中,多少已然有些人开始躁动了。
他们只是是寻常人。属于年幼储君的威压,却是一字一句,如此地强大。而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一具是那报信小兵,另一具,则是这位年幼长公主殿下的亲生叔父。
他们有理由相信,这人说的,的确是真的。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之中慢慢的走出了一个一身不起眼的普通士兵盔甲的男子。他面色如灰,但是眼中的神色却是每走一步便更加坚定。
直到他走到了宁寒栖的跟前,这才单膝跪下,将手中的宝剑高高举起,仆伏在那年幼的储君跟前。
“殿下赎罪,所有计划,都是我们兄弟二人一手策划!只为穆老将军讨回一个公道!请长公主殿下放过这些弟兄们,我穆梓凯愿意一力承担下所有的罪责!”
宁寒栖看着眼前俊朗如风的男子,愣了片刻,偏过脸去就看到躺在地上的穆梓钧。
儿时的一些记忆,又再次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她犹记得,那时年幼,顽皮至极,每每穆梓岩教训她的时候,她的这两位叔父都是第一个站出来,带着她四处“逃窜”的。二叔力气大跑得快,每次都是二叔从父君手下将他夺回,然后一路逃跑。而三叔的头脑比较聪明,他总是能够找出许许多多父君找不到的地方……
“三叔……你说,寒儿该怎么办……”
带着迷茫的声音,彰显出宁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