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破晓的时候最好,渐渐发白的山顶,有点亮了起来,紫色的云彩微细地横飘在那里,这是很有意思的。
多少年之后,秦王还记得幼时读的那本据说是倭人写的书,甚是古怪啊,他那时是这样想的。
枕草子,多别扭的名字,读起来却是浅薄,每一篇短短的话,比佶屈聱牙四书五经简单多了。从母妃的书房寻到这本书,秦王随手翻了翻,便放不下了。浅显易懂,却能触动一个孩子内心的心弦。紫禁城里,朱红的高墙,将瓦蓝的天高高地挂起来,年幼的秦王只能踩着萧惠妃重华宫里的假山岩石,架着西洋来的望远镜,远远地张望着,看着朱红巷子里行走的太监,大臣,在看着远处的反着阳光的琉璃瓦,日子春夏秋冬地流动,就像那本书里说的:夏天是夜里最好。有月亮的时候,不必说了,就是在暗夜里, 许多萤火虫到处飞着,或只有一两个发出微光点点,也是很有 趣味的。飞着流萤的夜晚连下雨也有意思。
对秦王而言,有母妃的日子是最有意思的。
因为母妃受宠,他在诸位皇子中也是闪闪发光的存在。
那个卑贱宫人的儿子也养在母妃宫里,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怯生生的,想一只蹲在脚边随时等着主人爱抚的小狗。可是他比自己还大好几岁呢,有这样的哥哥吗?竟然有人自甘下贱,顶着个高贵的身份做这等下贱的表情,秦王觉得真有意思。
太子哥哥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是很有意思的。
羡慕嫉妒还有点说不出的东西,是迷茫吗?
“千万不能和太子走的太近,也不要吃皇后给的东西。”
萧惠妃这样教育儿子。
“太子不是我的哥哥吗?”年幼的秦王不理解为什么。
“我的傻儿子,皇家还讲什么哥哥弟弟的。他和皇后恨咱们母子那都是牙根痒呢,你要想找人玩,就找你哥哥。”
她指的是养在自己宫里的孙采女的儿子。
“他?一点都不好玩,跟个奴才秧子似的,干什么都让着我。没劲。”
秦王摇头表示不满。
“那你要是没意思,就召你小舅舅进宫来,和小舅舅玩总可以吧。”听到儿子对那个宫人之子的评价,萧惠妃并不在意。她养着那个孩子不过当是个小猫小狗,给自己捞点好名声罢了,省得被人说她专宠,眼睛里揉不下砂子,也叫大家看看。这可是我宫里的宫人生的儿子,看我这不好好地养着吗?从不短了吃穿,你们谁有这份慈悲心肠?
母子二人说着悄悄话,全然没看到那个卑贱的宫人之子,躲在灌木背后,咬着手指,眼神暗沉。一双温暖的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王宫女俯下身子,低声在他耳边说:“您一定要忍耐,总有一天咱们会过上好日子的。”
三皇子点点头。想着人家的母慈子孝,眼泪一串串地落到草地上。
后来秦王也模仿着用毛笔写着:父皇来的日子是很有意思的,母妃会精心打扮着,还不住地问我,看母妃的口脂好不好看。世间女子都是如此吗?书上说女为悦己者容,真是有意思。
那时他并不知道,君王的宠爱就像天下的云彩,云彩多了终于要聚在一起,化成雨落下来;云彩薄了,又被风吹吹就散了。萧惠妃是最受宠的妃子。风头甚至压住了许皇后;子以母贵,秦王自然成了最受宠的儿子,萧家也一跃成为和曹国公许家并驾齐驱的外戚。
只是好景不长,有一天许皇后忽然死了。
许皇后的死和萧惠妃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说有,那也能扯得上,宠妃和皇后本来就是敌对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许皇后身体本来看着还挺好谁知道有一天会忽然暴卒呢。秦王要是那时就认识顾莲生,她一定会告诉他。许皇后很可能是先天性的心脏病之类的疾病,可是当时,舆论将萧惠妃推到了风口浪尖。为了显示自己明君的形象,皇帝渐渐疏远了萧惠妃,很快许家送进来第二位皇后,虽然还没有正式册封,但随着她的到来,更多更年轻的美人们又被填充进来,后外热闹,专宠十年的萧惠妃如何能咽得下这口气。
她依然如原来一样飞扬跋扈,甚至认为许皇后死了,自己的儿子就有更大的可能被推上太子的宝座。她明里暗里的举动激怒了太子,为了维护她和太子的平衡,皇帝费尽心思,可是处于矛盾两端的人怎么可能握手言和?因为萧惠妃步步逼近,太子和皇帝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当年能有多爱,现在就能有多怨恨!未来的小许皇后拉拢其他嫔妃吹的枕头风也开始有了效果,皇帝开始怀疑许皇后的死因,怀疑的种子在皇帝的心里生根发芽,长出茂密的根系,将过去的恩情挤得四分五裂。终于,备受打击的萧惠妃病倒了,太医院的人去了几次后,她的病始终不见好最后竟然香消玉殒。
皇帝此时对这位曾经的宠妃早已没有一点感情,稀里糊涂就这样下葬。
六岁的秦王彷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搬出了母亲的宫殿,和其他的皇子们住在个大院子,一起读书,他甚至开始向那个宫人之子挥舞橄榄枝,叫他三哥,有什么好东西想着和他分享,经常会不经意的提起母妃对他的抚养之恩,对孙采女的照顾。
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他和他的三哥一起被赐了婚,他的三哥愁眉苦脸,因为他喜欢的是当年重华宫里的一个姓王的宫女,那个宫女比他年长好多,秦王看不出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