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有巡夜的宫女,远远地举着梆子,铛铛铛地敲着:“天下——太平——啦”这声音带着颤巍巍的尾音,到了最后哆哆嗦嗦抖出来,听得人心里不由地一紧。许嫣心里啐道:这怎么挑的人,这么怪声怪气,没有鬼也能给吓出鬼来。许嫣住的房间在回廊的尽头,诺大的院子,只挂着那一盏马灯,剩下大部分都笼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不甚分明。她抬头望过去,毛月亮在云彩中露出半张脸,和那廊下的灯一样的毫无生气。许嫣走到顾以茉房间门口,看着里面已经熄了灯,她轻轻唤了声:“顾小姐,你睡着了吗?那人像画完了没有,大人明天可等着呢。”没有声音,看来是熟睡了吧?许嫣打开门看了一眼,借着昏暗的灯火,榻上影影绰绰躺着一个人,于是她轻手轻脚关上门,走到廊下,靠着栏杆,望着黑黝黝的远处。她在松涛山房看管顾以茉已经三天了,顾以茉每天平静地看书,睡觉,偶尔问她何时可以回家。而郁世钊在宫内清查那个孩子的结果是没有结果!这孩子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忽然间不见了踪影。已经是深秋,晚上的风有点凉,半透明的罩子中烛火被一阵风吹的东倒西歪,半明半暗。许嫣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想着昨天和郁世钊清查宫闱的事情。
“大人,您说五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呢?咱们这宫里多少年都没听过孩子的哭声了。”白头老宫女摇头叹息“万岁正春秋鼎盛,可惜了龙马精神了。”
“小孩,没见过。咱们宫里哪有那么大的孩子啊。”小宫女一个劲摇头。
“小孩儿?哎呦,大人,你算是问着了!咱们宫里有婴灵!听说咱们贵主儿……哎呦,您瞧我这臭嘴巴,是咱们一些小主她坐不住胎,前些年死了不少孩子。我晚上巡夜心惊胆寒的,那小小子就飘在我背后冲我脖颈子吹风。小小子坐门墩,哭着喊着要媳妇儿。嘿嘿。”御花园一个看管花木的老太监脸抽巴得菊花似的,说起来神叨叨。
“胡扯,再说什么神的鬼的直接把你关慎刑司去。”郁世钊听他提到王贵妃当年的事情就要发怒。
“大人我那阵子真是脖颈子凉飕飕啊。”老太监兀自嘴硬。
“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脑袋切掉,叫你脖颈子直接通气。”郁世钊阴森森地盯着他。老太监一缩脖子:“大人,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您别吓唬我。”
“吓唬你?桂三儿,你给我个准话,你也是三朝元老了。你说这宫里哪里能藏孩子!”郁世钊一把拎起老太监的衣领子,那老太监年纪极大,身体消瘦,哪里经得住他这般折腾,嗓子里更拉风箱似的,呼噜呼噜喘着粗气,两眼直翻白。
“你要勒死他,快点松开啊。”
跟着一起调查的许嫣看不过去了。
“勒死?呵呵,桂三儿,今儿个你要不把话说明白。我就把你的宝贝拿出来磨碎了,给你喂下去,你说这主意好不好?我要你下辈子也不能全须全尾!怎么着?跟小爷玩横的?”郁世钊恶狠狠地盯着他干涸的眼睛,那桂三儿被他冷不丁一放松,干咳了几声,脸憋的通红:“成,大人您还有点太祖皇帝的气势。”
许嫣在一边听的心惊胆颤,她虽然是未出嫁的姑娘家,可总跟着慈安宫太后,在这宫里住的久了。也知道太监的宝贝是什么?这些老太监,一辈子就图到死的时候把装在小罐子里的宝贝随身一起下葬,郁世钊竟然要把桂三儿的宝磨碎了喂他吃,这招实在是恶毒的没法形容了。
“少废话。你一定知道什么,说出来吧,你说出来,爷现在就送你出宫,给你置办好房产珠宝丫鬟小厮,再给你过继几个好儿子养老送终。”
“我是真有心想帮大人您一把。可是有心无力啊。我只知道这宫里有死小子儿,不知道还有活着的啊,大人,您就饶过我这老骨头吧。”
郁世钊看实在问不出什么,也不敢真把他送慎刑司审问,这老头干瘪的吓人,他担心慎刑司的太监一晃荡他就得骨头散架。
郁世钊带着许嫣悻悻然离去。旁边一个太监上前说:“桂爷爷,您说您那么大岁数招惹这煞星做什么。那位,这个不长眼啊。”那太监伸手在脖子上横了一下,做出抹脖子的动作。桂三儿张开没牙的嘴笑道:“这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嘛?我这把老骨头,哪经得住他晃悠,哎呦,这脖颈子,一准儿乌漆麻黑了,这大人的手,铁钳子似的。”
宫里整个过了遍筛子,还是没那孩子的消息。
“大人,难道顾以茉在说谎?”
“这点她没必要说谎,那个桂三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总觉得他知道点什么。”郁世钊眉头一皱,想了想,悄声贴着许嫣耳边说了几句,许嫣睁大眼睛:“这行吗?这万一被人钻了空子,伤到了顾小姐可怎么办?”
“她一个尚书府的庶女,伤到了又能如何?就按着我说的办。”
其实郁世钊想的是,伤到了更好,最好直接噶嘣死了,我还省事了呢。
今天傍晚,郁世钊又在盘查宫女太监时,许嫣忽然兴冲冲地跑来,她像是遇到什么极为开心的事,小脸跑得通红:“大人,大人!原来顾小姐她全都记起来了。”
郁世钊闻言眉毛一皱,瞪了许嫣一眼:“禁声。”说着就大步往外走,许嫣急忙一阵小跑跟着,剩下一院子的宫女太监面面相觑:这是叫我们都在这待着,还是可以各干各的去哇?
“到底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