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尧携着穆妙菡绕过筵席,从侧门走了,谁也没惊动。穆妙菡不解“为何不表明身份,与蔡琰认亲?才了却你一桩心事。”
甄尧动了动唇,似是已经释怀。“她正逢喜事,我若出现,必定又勾起她的伤心事。来日方长,我们在许都留下,做些营生,总不会缺了机会。”
穆妙菡伸手蹭了蹭甄尧的掌心,微笑道“也好。”
沿着穆妙菡的鬓角向下望去,甄尧只看到一张素面俏颜,玲珑的脸颊,柳叶般的眉眼。甄尧紧了紧手里握着的手,恍然间发现,身边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陪伴,如同融进了血肉一般。
年少时,以为对甄洛那样朦胧的美和禁忌的期待是爱,待时光流逝,才发觉唯有握在手里的真实,才是爱。
千阙阁。甄尧解决了这一桩心事,便准备与甄洛商议接下来的事宜。寻了个丫鬟打探,才知甄洛还在紫竹阁里,与夏侯公子一起用午饭。
这自是丫鬟的说辞,甄尧却没料到千阙阁的人都这么机灵,反而做了真,吩咐着丫鬟通知甄洛来小院叙话。
这丫鬟名唤铃儿,因着说话声音像是铜铃般清脆,悦耳之至。此时铃儿应声便去了,心里却暗叹命苦。先是绕过了差点给甄夫人陪葬的劫,这又变成了打搅公子好事的闲人。可又怕误了事,踌躇一番,连忙便奔了紫竹阁去。
隔着朱门上禀此事,果不其然没听到自家公子应声,心里已是估摸着子桓难看的脸色。好在甄夫人倒是个好脾气的,自己的差事还能保得住。
子桓和洛真遇到朝露和夏侯娴后便一同往甄尧的屋子去了,四人走起路来前前后后,倒没什么规矩。洛真一向也不喜欢那么多规矩,在甄府便是和彩儿情同姐妹,到了袁府,和朝露夏侯娴等人也不计较身份。
几步路便到了甄尧的屋子前,正望见穆妙菡在沏茶,热气氤氲,颇有些人间烟火的味道。
甄尧见着子桓,将那个乌漆木的刻字令牌举到子桓面前,微微点头道一句“多谢公子相助,事情很顺利。”
“顺利便好,言谢过之。”
子桓一只手接过,随意的握在手中,另一只握着洛真手却是不愿意松开。
甄尧也注意到了洛真微红的脸色,面色略紧道“夏侯公子,洛儿,你们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洛真淡淡笑着,看向甄尧的眼神中,似乎还当他是血脉至亲,尽管他们之间半点血缘都没有,那些朝夕相处的情分仍旧沉重。
“生父早逝,长兄早终,两姐外嫁,二哥为救我丧命。其余亲属恶端,我不愿再提。生母亡故,唯有三哥你的归来让我觉得欣慰。”
洛真丝毫不在意将自己如此凄惨的家景娓娓道来,只是说到痛楚时,手掌心里尽是冷汗。洛真回首望向子桓,仍是浅淡的笑着。
“亲眷之命,我之哀。得遇子桓,我之幸。”
一阵夏风吹起,洛真鬓角的发端遮上了眼,可嘴角的弧度仍旧迷人。子桓则捏捏掌心中的柔夷,也随之笑了起来。
甄尧见此便心知肚明,连连称好。“洛儿自小便不是寻常女子,我相信你自己的决定。”
穆妙菡从旁却微微皱眉,她自然记得当年袁熙和甄洛是如何的相称,况且如今袁熙和甄洛还未离异,夏侯公子和洛儿在一起是否于礼不和?昔日明月楼群友又是否能接受?
甄尧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但见洛真似乎略有隐瞒的神色,便知她自有考量。众人便落座,将话题扯到甄尧和穆妙菡定居许都一事。
子桓客气道“不知甄兄是否愿意做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甄尧和穆妙菡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不免有些惊讶。子桓耐心解释道“因丧乱以来,学校多废,后生不见仁义礼让之风,曹司空遂下令郡国各修方学,县满五百户,即置校官,选乡中俊才教学。公卿、六百石以上官吏及将校子弟为郎、舍人者,皆可诣博士受业。能通一经以上,由太常分等授官。”
此言一出,众人都有些惊讶。洛真没想到夏侯世家世代武将,何时开始关心起政治文学了?而甄尧则惊讶于曹操重学的举措,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敬佩。
“若是能做个教书先生,留在许都,倒也安稳。”甄尧思虑片刻,如是说道。
子桓点了点头“我这便安排下去,明日便有着落。”
甄尧刚要开口致谢,却见子桓拉上洛真的手,冲他笑了笑。似乎在说,既是一家人,便不需那些客气。
一家人么?甄尧了解洛真丝毫不比子桓少,尽管洛真心里有他,爱他。可洛真会将袁熙置于何地?恐怕洛真是在编织频临破碎的,最后一帧梦境罢了。
七月流火,八月未央。
甄尧在许都一处官署里教学,由官府置办了一处小宅院,虽是简陋了些,但聊胜于无。穆妙菡更是袖口一挽,将院落打扫的整齐。待甄尧晚间回来,便是炊烟袅袅,一桌饭菜。
日子不紧不慢的过着,若不是子桓越来越频繁的去往军营,洛真真的以为那些战火飞烟该是隔世的事。夏侯娴和朝露在这里也越来越习惯,似乎脱离了袁府那么阴暗的云霭,连呼吸都觉得舒畅起来。
朝露想着,若是夫人能与夏侯公子举案齐眉,留在许都,便免去了回去袁府后半生的奔波辛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夏侯娴知道朝露的想法,却是心里苦笑。初初她期望洛真能与子桓在一起,可经历了这么多牵绊,两人是否真的能毫无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