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十五年,东秦储君宁翊奉诏率诸皇子来朝,这是自天曌立国以来两国最为重视的一次会面。东秦与天曌东西相邻,民风迥异,文化大相径庭,两国边疆常常爆发大小战役,只不知此次是否会是两国外交的转折点,而在双方都还没有吞并对方的实力之前,有能力维持和平而让民众休养生息的君主,才能有载入史册被后人称颂的功绩。
当年冬至,锦旗满城楼,仪仗队已经延伸到城门之外,饶是皇城人也没见过这般奢侈无度的阵仗,鼓乐声细细而来由远及近,见首不见尾的马车迤逦向前。头前九龙纹玉柄金伞开道,其间几辆座驾金灿夺目格外华丽,据说是黄金铸造金线绣成。两侧护卫皆是高头大马银盔装裹,端的是威风凛凛。最受瞩目的却是两侧随行宫女,这般严寒季节却是轻纱飘逸,露出半截雪白腰身,随乐翩翩起舞,直看得城内百姓啧啧称奇。
车队入城门,只见簇拥之中一位锦衣男子身披大氅,胯下一匹骏马通体黝黑,见此气派便知是神驹。周遭民众一片耸动,传闻东秦蛮夷之地,男子皆壮硕蛮横,不想竟有此俊逸潇洒之人,白美若妇却不失英武气概。
一对父女刚刚赏梅归来正巧凑上热闹,忻娘骑在父亲颈上将新折的梅枝费力伸过官兵,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痴痴对着独自骑马前行的东秦五皇子宁辰。宁辰本已越过她,又见她着实可爱,随即调转马头,黑骏优雅的踱到人群前,宁辰微微一笑,接过她手中梅枝,又顺手将随身带着的小玩意儿当做谢礼转赠于她。
只是这么一个小动作,却几乎引发了轰动。百姓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却亲民的皇子,无疑宁辰的举动在瞬间为他博得了天曌的民心。而马车之中温香软玉在怀的宁翊闻得他此举却不为所动,在他看来,太子之位已到手,无论这个五弟在背后做什么动作。不过徒劳而已。
待孤登基,这些个碍眼之人孤要一一除掉。
这是宁翊对自己说的,也是宁辰所想,只不过,他心中的碍眼之人——宁辰轻嗅梅香,冷冷看着那辆最华贵的黄金马车——他宁翊便是第一位。
长乐宫
这些日子宫中格外安静,东秦来朝,王妃命妇也有跟随而来者,韩梓诺作为天曌唯一的皇妃自是要同皇后一道相陪,成日里游园赏花听戏。长乐宫地处偏远,此时就清静了下来。而韩夕颜这个所谓的女官早早就申请了闭门不出,一来她在御前伺候,虽然平日里李轩毓对她的礼仪不加管束,她哪会没有自知之明。外宾面前还是少给自个儿国家抹黑为妙;二来那个奇怪的东秦使者,不知会不会也一道入了宫,她实在不愿再沾惹上任何麻烦,干脆避开还清静。
夕颜捧了纸笔,想要去向才清理出来的庄妃曾的绛云轩,行过穿堂游廊,路过卧房之时忽闻房中有悉悉索索说话轻笑的声音。她伸头一看,原是两个宫女拿着拂尘在掸灰尘。夕颜见状不欲打扰她们,正准备走去书房,却听其中一人道:“……那东秦的五皇子,长得真是好看,紫玉公主本还在伤心和亲之事。现下可是喜不自禁了。”
另一人笑道:“可不是,都说东秦蛮夷,竟出了这么个一派风 流温文尔雅的皇子,便是让我跟去陪嫁也好啊~”
“其实呀…”她顿了顿,压低声音说:”咱们皇上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呢。”
“别妄想了。没有慧妃那样的美貌才情。皇上哪里会看你一眼。”
“怎么不会。”她嘟囔道:“以宁惠阁那位的姿色,性子又桀骜乖张,借着认得几个大字,不也在皇上面前卖弄起来了?早听说她一向不检点,勾引穆王爷不成便哭着求着入了宫。先前慧妃不得宠,看她不是见了谁都姐姐妹妹笑嘻嘻的唤着?再看现下里,给过几分好脸色咱们看了?”
“宫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势利小人,你还跟她真怄气去?”
鸳鸯远远的走过来,见着韩夕颜怔怔站在卧房门口,有些奇怪的走上前,正欲行礼被夕颜抬手制止,又听里面二人了说起来。
那位抿嘴一笑:“我上哪儿怄气去,你瞧慧妃待她那个冷淡劲儿,要不她怎么会挖空心思往皇上跟前凑?听说在相府之时她仗着受宠行事跋扈,慧妃明里暗里已经吃了她不少亏,这次韩家处决,皇上要是一个不高兴将她拖出去跟她父兄一道砍了,慧妃指不定还松了口气呢。”
另一位夸张的叹了口气,抚抚胸口:“可算把这瘟神送走了。”
鸳鸯顾不得韩夕颜的阻拦,迈进屋里怒声喝道:“你们两个喧蹄子在这乱嚼什么舌根?!待会儿我便禀了娘娘,拔了你们的舌头,看你们还敢不敢在背后造些个劳什子的谣言!”
里头二人吓得皆是一抖,回头看见鸳鸯怒气冲冲,又见韩夕颜站在她身后一言不发,才知道惹大祸了,慌忙哭天抢地的讨饶,鸳鸯哪里会放过她们,抄起掸子狠狠的抽着,边抽边叫骂:“贱货!主子的坏话都敢说!这是在咱们宫里面,出了门还指不定怎么放肆!我就先打死你们,省的污了娘娘的眼!”
绛云轩里又是哭又是嚎又是骂,早有不少看热闹的凑了过来,鸳鸯手也打酸了头也骂疼了,再回头一瞧,韩夕颜早不见踪影,她着慌的拉了个宫女问道:“四秀呢?”
宫女指指大门方向,怯怯答:“刚刚往那儿去了,也不知是不是出去了。”
鸳鸯指了几个人,吩咐道:“把这两个贱货好生看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