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乔百胜的死对于乔家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解脱,真正伤心的可能就只有他那三个儿子吧,不过乔成金向来拿岳氏没办法,乔成银在李氏的利眼下便也只有闭紧了嘴,乔成铜张了张嘴,可一个是大嫂、一个是侄儿媳妇,让他怎么说?
岳氏嘴巴快、罗氏嗓门大,还好附近就只有乔家三兄弟的院子,否则引来了别的人围观才真正丢人现眼。
“罗氏,你别在那边得意!等‘驴滚面’找来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嘴硬。”岳氏个子小,看罗氏叉着腰往面前那么一站还是打从心里胆儿颤,往儿子身后藏了藏,露出个脑袋嗤道。
“‘驴滚面’?吕大爷怎么会找来我们家?”陪着各自老子跪在堂屋里棺材前的乔榔头敏感地捕捉到一个让他熟悉的字眼,抬眼问了一句。
“榔头哥,你们家远福可是交了县试的考试银子的,还大手笔请了书院里一干同窗师长去珍味居大吃大喝了一顿。你倒是问问他这银子是什么来路?”乔金蛋撇撇嘴,有些气恨这两个侄子有大把的银子却不来自家餐馆花用,特意将“大手笔”加重了语气。
“我这银子是借的没错!但不是你说的什么‘驴滚面’,人家那是吕方中的叔父,挺和善的一个大伯,乐善好施,喜欢帮助我们这样的学子。”乔远福想起那个笑得和蔼的“吕叔叔”,不由就倔强地顶了回去:“金蛋叔你要是不知道就别在这乱说。”
“乐善好施?哈哈,笑死我了。平白无故谁愿意借几十两银子给你个无毛小子。”乔金蛋斜睨着上下打量了一阵乔远福,在爷爷灵位前就笑得前仰后合。
乔远福挺直脊背背着手在将头昂得高高的,“金蛋叔从未进过一天学当然不知道我们寒窗多年的艰辛。但这艰辛最后会被朝廷肯定,得了秀才功名后可以见官不跪、可以不纳粮税。人家吕叔父说了,他乐意帮助我们这样有希望考取秀才的童生,今后得靠着我们提拔他。”
“远福、远贵,你们两个真的交了考秀才的银两?”乔榔头从堂屋里走了出来。面上神色已是青一阵红一阵,可见心里是有多纠结。猛地想起乔远宏不是陪着两个小的去参考的吗?回头找了一圈,“远宏你不是带着两个弟弟一道的吗?”当初就是想着乔远宏二十岁了,又在镇上见识过一段时间做事情还算稳妥,这才让他作为陪同带着两个弟弟掌舵的。
乔远宏的脸色刷的一下就成了苍白,低着头小声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乔榔头疾走了两步蹿到乔远宏身前就是一巴掌:“那你知道啥?”
挨打,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往后退了半步,“远宏哥他没和我们一道。是吕方中说不想和泥腿子坐一辆马车……”
“是啊。人家都是读书人。当然看不起我们这样的人了;我又没银子。赶了别人的牛车回镇上就听说祖爷的事情,赶回来已经这样了都。”乔远宏委屈地扯了扯身上还带着泥点子的衣裳,再看看弟弟身上崭新的细棉书生袍子。说不嫉妒都是假的。
“远贵,你来说!你和远福真的借了银钱交了县试报名的银子?”乔榔头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色黑沉黑沉的倒是比他爹乔成银看着有威仪多了。
乔金蛋还想说什么,被岳氏扯着退到了一边:“我和金蛋才从镇上回来,回去换一身素色的衣裳再过来啊;不过刚才金蛋说得对,我们镇上的餐馆才花了那么多银子,家里是一文钱都没有了。”说罢,还狠狠瞪了棺材前看着他们娘俩的乔成金一眼,警告老头子说话要小心着点。
顾八娘也想扯着乔木头走,可惜乔木头根本挪不动脚,还在铁锅边上一边烧纸一边掉眼泪。
乔远贵的脸色也白得吓人,说话都有些模糊不清,只能勉强抖索着身子点了点头。
“借了多少?”乔榔头抱着侥幸轻声问了一句,转头环视满院子自家茫然的女人们一眼,希望这些人待会儿能禁得住残酷事实的考验。
“三十两。”乔远贵闭了闭眼,说出了一个庄户人家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啪——
乔榔头又一个耳光刮了出去:“敢,你们怎么敢!姓吕的,是不是长得一副菩萨像,嘴角有颗毛痣的男人?”
“爹你见过吕叔父?”乔远福见堂兄和哥哥都挨了打正吓得缩在罗氏身后瑟瑟发抖,谁知道乔榔头又问了一句让他惊讶的问话,不由惊叫出声。
那厢,十六岁乔远贵被他一巴掌扇得摔倒在地,疼儿子的小李氏和疼孙子的李氏一同扑了过去,扶着乔远贵见着他嘴角边上的血痕,小李氏“哇”的一下哭了出来:“二弟这是把孩子往死里打啊,当真不是你儿子么?”
方才乔远宏也被打了,只是干活儿的人和书生怎么能一眼,同样是挨打,皮实的乔远宏跟没事人似的,乔远贵的样子瞅着就挺吓人的。
见状,堂屋内的乔成银也是不能装哑巴了,毕竟他这个做爹的还在呢,“榔头你发什么神经?”
“爹啊,咱们这个家要散了啊!”乔榔头嚎了一声蹲到了地上,“‘家有重孝不得参考’,这是朝廷的规矩。远贵和远福交上去的三十两银子就等于打了水漂啊,这不算啥,关键这银子是他们借的印子钱。”
乔榔头使命捶着自个儿的头,“驴滚面”有多狠他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在镇上他可是亲眼见着驴滚面带着人把一家子人全都卖给人当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