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夫人不无点透许世子的意思。他再挑拨老夫人也没用,许七的终身大事,或者说前程之事,谁说了也不算,只要老侯爷开了口,那就要由许七自己做主了。
许世子也就站直了,垂头聆训道:“是,儿子明白。”明白是一回事,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许世子不以为然。
许夫人暗叹一声,没再说话。
答应的再好又有什么用?五郎分明是口不对心。
打发了许世子,许夫人疲惫的揉揉眉心。
按说儿子长大成人,又娶妻生子,前程上也一片光明,七郎又如她祷告的一样恢复神智,她也该歇歇了,可她反倒越发有一种力不从心之感。从前很多事,都隐藏在不为人知的隐秘之下,现在却要一点一点的暴露出来,使得母子离心,兄弟反目。
这种滋味,不亚于将从前受过的痛楚重新再来一遍。
她老了,有不堪承受之感。
许夫人身边的程妈妈上前替许夫人按压着头侧的穴位,忧心的道:“夫人,如果世子爷说的是真的,您现在就得去老夫人那,请她收回成命,不然一旦事情定下,可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许夫人打起精神道:“这我倒不担心,就算说成了又如何?不过一个妾室罢了,我就是……”她揉了揉心口,语调中含了哽咽之意:“都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拿他当亲生嫡生儿子待,不说掏心掏肺,也差不多了吧?别人不知道,你是一直看在眼里的,你倒说说,我哪点亏待过他?就算是和七郎比,我也是为他考虑的更多一些。可怎么就弄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虽不明说。可他做的哪件事不是照着我这心口窝子戳?”
程妈妈便替主子伤起心来,道:“奴婢自然是一直看在眼里的,从前世子爷小。对您满是孺慕之情,倒还看不出什么来。只是最近几年,奴婢冷眼瞧着,世子爷处处针对七爷,倒像是……”
不像兄弟,倒像是仇敌。
许夫人便惨然笑道:“都怪我当年心慈面软,过了这么多年,还把仪儿的话视为圭臬。不曾有丝毫懈怠。再就是侯爷……他对七郎失望,对我失望,也就越发待五郎不一般。这我都认了,谁让我生的儿子没一个有福气呢?可侯爷凭什么只怨怪我一个人?我何尝想过这样?难道当年仪儿之事。全是我的错不成?夫妻多年,娇儿逐个夭亡,我这做娘的只有比他这个做爹的心里更疼。他不懂体谅,我当他是男人家的粗心,可你看看他是如何对仪儿的?”
程妈妈不忍看一向坚强的许夫人露出如许脆弱之态。便偏了头,轻轻的按压着她的头颈,低声道:“要奴婢说,确实是当年夫人您太过心慈面软了。就算三小姐荏弱娇怯,但到底不是等闲之辈。否则也不会成了侯爷的心头好。”
许夫人倒不以为忤,这种话,她自己在心里没少说过,可是再后悔也没用。哪怕有机会回到当年,只怕她也会重复当年所为。
她懒懒的揩了揩眼角的泪道:“我又能如何?她到底是我一母同出的胞妹,我怎么忍心?明知道她千般算计,可到底血脉相连,我实在下不了狠手。饶是这样,侯爷还误会是我心思歹毒……”
泪虽揩掉,却阻挡不了它的奔流。许夫人仰起头,任凭眼泪顺着脸颊蜿蜒而下,一直淌到脖颈里,惨然笑道:“我只是心疼七郎……”
提到许七,那椎心之痛愈甚。许夫人忍不住捂住双眼,竟放纵的呜咽起来。程妈妈不敢妄动,跪到许夫人脚边,一声一声的唤道:“奴婢的大小姐唉,您可别再哭了,奴婢的心都要碎了。好在老天开眼,七爷神智清明,您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许夫人许久才放下双手,眼睛红肿的厉害,望着程妈妈道:“你以为我在哭什么?我是在替七郎哭。从前不知道,只当他是真个傻的,懵懵懂懂,不懂人心,除了悲叹自己命苦,可另一方面,未必不觉得他什么都不了解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虽说侯爷嫌他傻,到底不曾疾言厉色过,否则他若知道他的爹爹对他恨之入骨,他岂不更加心伤?可现在才发现,竟是我这个做娘亲的软懦无能,要他以那么小的身躯为我承担这世间最惨痛的耻辱。一想到这个,我怎么能不心疼?!”
她说一句,便哭一句,直把程妈妈哭的心都疼成了一个个儿了。她只能安慰许夫人:“七爷懂事,那是您的福气。”
“可我要这福气做什么?我情愿把我自己伤的体无完肤、粉身碎骨,也不要他一直压抑着他自己,替我承担这些。明明他是个最聪慧不过的好孩子,就为了不让我在这府里难过,他竟生生忍了二十多年,宁可当成被人唾骂嫌弃的呆子。一思及此,我这心啊,就跟被人用针扎一样,都扎成筛子了。”
程妈妈也替许夫人心疼,可到底不是许七的亲生娘亲,这种痛悔,过了就过了,她便咬着牙劝道:“夫人,奴婢说句越矩的话,横竖已经这样了,您在这思过有什么用?已经亏待了七爷这么多年,难道您还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世子爷欺负的没有立足之地不成?”
许夫人拭了泪道:“当然不。我现在就是要纵着七郎,他要什么,我便给他什么,只要他开心。”
程妈妈发狠道:“夫人您这么想就对了,这世子之位,怎么也不该轮到……”
许夫人却眼神一厉。
程妈妈说不下去,立刻噤了声。
许夫人道:“这件事,不必再提了,我也从没替七郎委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