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许七的纵容,杜霜醉是很有心理压力的。他对她越好,杜霜醉越心虚。可他若对她不好,她又不免失望。横竖他装糊涂,她也就闷着头把这戏演下去。
许七并没有多滞留,来时如风,去时如风,只留下淡淡的情愫。这让杜霜醉觉得,他来只是顺路瞧瞧她,又像是只为了看她一眼便已心愿足矣。
他倒洒脱。
她未免拘泥,同时患得患失。在梅林里呆坐半晌,直到晴暖寻了过来,道:“二娘子,日头西斜,天要凉了,您加件衣服吧。”
杜霜醉才恍然道:“哦,都这时候了么?”面对晴暖,她也无需解释,披上外裳,还是吩咐道:“你叫杜荣回去一趟,替我给哥哥带封信。”
杜景辰接到杜霜醉的信时,天已经擦黑了。他展开信纸,一目十行的匆匆看了,竟呆怔了半晌。他问杜荣:“妹妹可还说了些什么?”
杜荣道:“二娘子千叮咛万嘱咐,只说要大爷量力而行,不可强求。”
杜景辰道:“难倒不难,只是,我想亲自见见妹妹。”
“不可以。”杜荣扬声道:“二娘子特意嘱咐过,若是大爷心存怀疑,只等日后二娘子会亲自和您分说,可这个时候您千万不能去。动静太大,难免走漏了风声。就算没人注意,可早晚核对起来,难免要暴露了大爷的形迹。二娘子说,若是为了她的事而耽搁了大爷的前程,可她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杜景辰原本就要叫人备马。连夜去见杜霜醉的,听杜荣这么一说。便知杜霜醉早有准备,拿这番话一堵,他便真个动弹不得了。
杜荣并不知内情,却能说出这番丝丝入扣的话来,可见确实是杜霜醉之语。
杜景辰微一思忖。也知道杜霜醉所言非虚。
他点点头,对杜荣道:“我知道了,你明日回去,带些庄子上出产的东西,大奶奶那也早备下了自己府上做的几盒月饼……”
杜荣一一应了,这才转身下去。
杜景辰却凝神苦思了许久。
徐氏听丫头说杜景辰已经回了府,却迟迟不见他进院,不由的有点担心。便亲自带了丫头来内书房瞧他。见他只是发呆,不由的道:“大爷在为何事烦恼?”
杜景辰抬头,朝她笑笑道:“无事,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大爷回来了,诚哥儿便要找爹,妾身久等不至,不免有些悬心……”
杜景辰将信纸收好,搁到灯下点燃了。这才起身道:“有什么可担心的,我现在职微言轻,只要恪尽本分。便可相安无事。”
提到丈夫的官职,徐氏便沉默下来,她犹豫着道:“要不要和我爹提一下?”
杜景辰立刻板起脸道:“不可。”
徐氏难免带点情绪出来:“爹一辈子为人清正、耿直,倒是为国为君了,可……可他老人家最终落得个致仕避祸,谁又能体察他的一片真心。难道他就当真甘心一辈子的心血付诸流水么?”
徐氏虽不知道杜中玉为什么非要辞官,可她多少也听说是因为杜霜醉和杜中玉说了些什么。六哥远渡重洋,要说和杜霜醉没有一点关系,打死徐氏也不信。结合种种,她现在就觉得杜霜醉是个搅事精。
在楼家祸祸也就罢了,还要回娘家祸祸,从前杜家怎么说也是门前车马如龙,可现在零落凄凉,境遇大相径庭。这都是杜霜醉一手造成的,真不知道她到底图的什么,又落了什么好了。
徐氏嫁过来并不是因为杜家有钱有势,她看重的是杜景辰的人品,可人活在世上,就离不了吃喝拉撒,她没那么清高,为了节义忠孝,就要忍饥挨饿,吃糠咽菜。有好日子过,谁非得没事瞎折腾,弄的家败人亡、骨肉分离呢?
尤其还牵扯到徐家。
杜家不愿意扶持安王,徐氏虽然不高兴,但那毕竟涉及到皇储废立,也算情有可原,她能理解,可逼得六哥不得不离家出走,她对杜霜醉就没法不有怨言。
杜景辰一下了就火了,朝着徐氏不悦的瞪起眼睛道:“你这是什么话?”
他轻易不和徐氏动怒,相较于杜中玉来说,也算是开朗、明理的男人,不会故作深沉,把话和心事都憋在心里,和妻子相敬如宾。自两夫妻从成亲以来,也称得上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他偶尔会和徐氏说起外头的大事,也偶尔和她商量家里的小情,今儿倒是头一次动气。
徐氏心里委屈,不由得就红了眼圈,她道:“事关公爹,我一个做儿媳的,确实不该妄加议论,可,可老爷和大爷你十年寒窗,究竟是为了什么?总不会为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吧?”
报效君王,泽被百姓,这都是大话,但手不离卷,刻苦用功几十年,起码也是为了留芳一世、光宗耀祖。现在这样成什么了?
杜景辰直摇头叹息,道:“我一直以为你温婉柔顺,上孝下慈,是贤妻的典范,不想你也这般短见浅识。”
他露出失望之态,徐氏心就是一紧,她咬着唇,声音里就带着哽咽:“妾所思所想,都是为了这个家,大爷便是不爱听,也该给妾身指出来,好让妾身明白到底哪儿错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指斥妾身不贤,妾……”
杜景辰不理徐氏,思忖了一会,才对徐氏道:“你是不是对霜醉多有怨怼?”
这一句话直中红心,徐氏就是一震,直觉想要反驳,可对上杜景辰那双坦诚直率的眼睛,她又犹豫了。如果今日不能开诚布公的交心,只怕杜景辰真的要对她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