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啥不问啊?”刺竹奇怪地问:“你不是说,是个老领队吗?”
“是老领队,胆儿小,不是那些滑头人,”小贩说:“我们都去求情了,说认识他,老在这条路上讨营生的,但是秦将军不肯,说是宁可杀错一千,也不发放过一个,就给砍了。后来还要看商队其他人,我们联合着担保,说都是熟客,这才幸免……”
刺竹沉声道:“秦将军?是秦阶,还是秦阶的儿子?”
“秦阶。”小贩说:“知道还有个秦将军,是他儿子,可是从来没露过面,只是听说,这些新规矩,都是那小秦将军制定的……包括过关要问什么问题……”
刺竹皱皱眉头,军士漫天要价是故意的,一是为了敛财,二是为了试探商队的态度,找出奸细,秦骏这招,聪明阴狠。
“你们是秦将军来后第二支进来的商队,那是第一支,”小贩指指地上的孩子,说:“现在该知道自己算运气好的了吧,后边的商队,还不知有几个会被砍掉脑袋……”小贩摇摇头,愁闷道:“再这样下去,商队怕来了,丽水城也难得再热闹了。”
“我们哪知道这么多,只想着挣钱辛苦,能省就省,不就厚着脸皮想跟他们讲讲价,呵呵,不行就算了,行就赚了。”刺竹说话,也是一口商贾味道,又扯了几句闲谈,就提着饼,拉着清尘回客栈了。
进了屋子,清尘刚要往床上躺,刺竹一把拉住她,说:“等一等,我叫他们准备热水去了,这几天。你都没好好洗个澡……”
“我可以不洗澡躺一会吗?”清尘撅了一下嘴,有些孩子气。
“你不嫌脏?”刺竹笑起来:“还是女孩子呢……”笑容才露出一半,猛地看见清尘斜眼冷对。赶紧噤声。
就这功夫,清尘已经上了床。侧身向里。
门轻响,热水送来了,刺竹迟疑着,望床上的清尘一眼,绞了帕子,凑近了,想替她擦脸,探身一看。清尘的脸色发白,眉头紧皱,有些痛苦的模样。刺竹赶紧摸摸她的额头,冰凉,刚要问,清尘已经打开了他的手,只说:“你出去吧,我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你中暑了?要不我给你刮痧?”刺竹说着,就准备动手替清尘扒开衣领。
“不是,”清尘低声道:“我。肚子有点不舒服。”
“我看看……”刺竹说完,又觉失言,赶紧说:“我去叫个郎中来。”
“不用了。过了这两天就没事了,”清尘说:“郎中来看,会暴露我们的,再说,也没必要请郎中。”
“你这样不行啊。”刺竹咬咬牙:“你要是不在意,我给你揉揉,就这样,隔着衣服……”
清尘赶紧捂住肚子,无奈道:“女孩子的毛病。只这两天,过完就好了。”
刺竹愣愣地。似懂非懂,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我娘以前好像也有过肚子不舒服。喝口热茶,然后用热帕子捂一捂,就会好些。”
蹬蹬地就再次下楼,弄来一盆滚烫的水,帕子浸下去,掂着指头,飞快地去捞,两个指头扯起帕子,因为烫得厉害,飞快地移到另一只手上,这只手又急着拧水,挤一下松开,换手,再挤,一边吹着,一边反反复复地倒腾着,终于把帕子拧成了一个球形,仿佛跟自己干架似的,顾不得烫,狠心就是一绞,然后深吸一口气,象是被烫坏了,猛甩几下手,好像这样就可以降温……
清尘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他。他那么专注地做着这一切,仿佛那盆烫水,那个帕子,就是他全部的世界。她缓缓地合上眼睛,心头点点酸涩。
赵刺竹,有太多优点,执着,就是他最大的优点。可是清尘知道,世界上很多事,不是执着就可以改变的。
耳边轻微的响动,是刺竹的脚步声,他将那坨帕子象烤烫的地瓜一样,轮流在两个手掌中抛来抛去,直走到床边。
清尘缓缓地坐起来,眼光淡淡地落在刺竹烫红的手上,手掌厚实宽大,被烫得鼓胀通红,就象一颗充盈的心脏。
“愣着干什么呀?都要凉了。”刺竹把帕子递到她手边:“趁热,快点!”
清尘抬头,直看着他,不动,刺竹怔了一下,方才如梦初醒,赶紧转过身去。
清尘这才小心地撩开衣服,将帕子轻轻地敷在小腹上。汗毛孔在滚烫之下紧缩,然后舒缓地张开,一阵热气浸润丹田,暖和了冰凉的小腹,也温暖了深处的器官,疼痛也似乎被热浪驱逐了。清尘发出一声低低的长吟,全身都松弛了下来,疲惫而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面上,湿润温暖的帕子轻轻地拂过去,额头上,滑到鼻子,然后眼睛、脸颊,下巴,甚至是耳朵后边、脖子,一个地方都没有省略,还有手,手臂,都擦得很仔细。整整四天了,她没有洗过一次脸。流下的汗,咸咸湿湿,被热浪熏蒸干,再盖上一层,加上风里的尘土,汗毛孔都被堵塞了,好像皮肤已经不会呼吸,跟她此刻一样,周身都在憋屈着,吃力地喘息。
刺竹擦了一遍又一遍,清尘感到自己慢慢地清爽起来,周身那些细微的、敏感的感觉都在苏醒,她觉得倦意沉沉,袭了过来。
是谁?抱住了自己,轻轻地移放到了枕头上;是谁?用清水小心地捋着额边的头发;是谁?轻柔地拿开了她的手,在小腹上,新换了一块热帕子,温度微微烫,正好……
“清尘,你说我自私,真是一点都没说错,我应该要跟王爷说,不让你来这一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