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个晚上,沈承泽都在整理母亲的房间。
母亲的房间,所有摆设还一如十多年前。母亲出事之后,这个房间就被锁了起来,家具物品皆盖上厚厚帆布,一直到前些天,这些帆布才被揭开……
屋子已经被小心翼翼地清扫过,空气里还散发着清新剂的淡香。厚重的窗帘被拆去,露出光秃秃的大窗框。窗外桂花树掉光了叶子,夜色因为月光的缘故,显得有些轻淡,却又十分寂寥。
沈承泽四下里打量了半天,这才挑了窗边的椅子坐下。
这是母亲从前最爱坐的位置。
有时候是看一本书,有时候是听点收音机,有时候就仅仅只为了看看窗外的蓝天碧云。
书架不算大,架子上的书很杂,什么类型都有。书架的最底层有一个上了锁的抽屉。
沈承泽找了好一会,都没找到钥匙,只得伸手出去试了一试,没想到那锁不过是权作摆设的空架子,微一用力,便拉了开来。
抽屉倒是挺大,打开来,尽是一些零碎物品,唯一有些打眼的是一个木盒子,手工十分精致。
沈承泽皱了皱眉,拿起盒子打开,里头却是一本厚厚笔记本。
沈承泽正要将笔记本打开,福叔匆匆走了进来,低声道,“医院那边来电话,说有急事找您。”
沈承泽顺手将笔记本重新放到盒子里,哦了一声。
福叔犹豫一会,又道,“老爷他……”
沈承泽轻轻抬起眉眼,目光冷淡,福叔便闭上了嘴。
沈承泽将盒子拿在手上,大踏步走出门去,“让周妈收拾一下,杂物都用纸箱装好,我过后再看。家俱都旧了,全扔了。”
“是。”福叔低低应道。
沈承泽脚步停顿一下,微一沉吟,“那些衣物之类的,都烧了。”
“是。”
沈承泽回到书房,将电话拨至阳明山精神病院院长处。
“你好,沈总。”
“院长,你好,你找我?”
“嗯……那位病人,来了个家属,说是想要在年底为她办理出院……”
沈承泽的手指无意识地抓住桌上的一本书,“嗯。”
那头没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您的意思是……”
沈承泽哗啦啦地翻着书页,淡淡地道,“一切遵照她的意思。”
“哦。”那头小心地答应一声。
“沈氏对医院的支持一如既往,院长您请放心。”沈承泽按压一下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那头松了口气,“谢谢沈总。”
沈承泽挂了电话。
书房里静得出奇,沈承泽突然觉得疲惫无比。他在榻榻米上躺了下来。
榻榻米上铺着厚且柔软的毛毯,许多时候他工作,许凝就趴在这上面看书,看得没几下,就开始打瞌睡,最后由他将她抱回房里。
一想到她,心口就阵阵发疼。
他翻个身,手搭到墙角,突然在软枕下摸到一个又细又硬的东西,有些奇怪,拿起来看,原来是支录音笔。
录音笔?
他有些纳闷地将其打开,一阵沙沙声响,然后,两声咳嗽传来。
沈承泽的心几乎停止跳动。
这分明是许凝的声音。
咳嗽之后,又是一阵寂静,良久,许凝的声音清晰响起来。
“今天天气很好,哥哥……”
刹那间,沈承泽心血上涌,难受之极。
“我一个人坐了非常久的电车……电车叮叮当当地,很是好听。坐在我后面的是一对年轻情侣,他们一直在说话,声音很轻,我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们彼此温柔对待,我感觉到到了。我很羡慕他们。哥哥你……为什么不能温柔一点对我?”
声音里有些许娇懒的埋怨,委屈的耍赖,沈承泽突然明白过来,这一定是她一个人在香港的时候偷偷录下的,应该是那一段,她固执地不肯回家的那些日子吧。
“哥哥,你好吗?我很想念你。你很坏。你不像从前那样疼爱我了。我觉得你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但是我又很想念你。”
这是第二段录音,很短。
沈承泽心尖都在颤抖,闭上眼睛,眼睛疼得厉害。
“哥哥,细数一下,我们有多少天不见面了?你是不是天天和那个冯念琦在一起?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和她那啥……我就永远也不理你了!”
这一天的许凝,似乎有些霸道的任性,像她平时的脾气。
沈承泽动动嘴角,涩涩地笑了一下。
“哥哥,我今天想尽了办法,想把酒窖的门打开,但最后还是没成功。太失败了。哥哥,我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但是你保证,不许骂我……上一次,我和你在酒窖里喝酒,后来我醉了,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你抱我了……你还亲我了……你好像非常非常喜欢我!真的!”
沈承泽轻轻摁下暂停键。
他看了一下,总共有三百条录音。他将录音拨至最后一条。
“真好。原来你也爱我。真好。我记住了。你说的,你很爱我。你很爱很爱我。你不许忘了。承泽。我也爱你,爱你抱我,亲我……嗯……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几乎细不可闻,但那甜蜜欢喜的语气,却是怎么也掩藏不住。
她那么天真地,毫无保留地,爱他。
沈承泽的泪汩汩而下。
那是他的凝儿。
他霍然起身,径直奔出门去,发动车子直驶向水街。
看她一眼就好。
他记得她上班的时间,这个时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