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这槐精,即便自己死了,也要护住这一捻红,他们难道不知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自己的喜怒哀乐,也有自己的所爱么,他们怎么能忍心——”弄影的声音,便又几近哽咽。
杜若衡不语,走到那株茶花树前,却见那茶树的花叶虽被烤得焦干,但那主茎却依然青绿,再低头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半截木炭般的槐树枯干,又望了眼倚靠在树干上紧抿着双唇不让自己哭出来的弄影,悄悄叹了口气。
“这槐树,并没有完全死去,”杜若衡走到倒地的枯树的树冠处,弯下腰,轻轻拨开触手及碎成灰烬的枝叶,指着一枝两尺来长尚带着几分青翠的树枝,对弄影道“你说,这根枝桠,能活下来么?”
弄影呆了一下,跑到杜若衡身边,惊讶的看着那跟树枝。
“不知道,真奇怪,这根树枝怎么会没有烧焦!我就说了,一捻红没有死,他怎么忍心死去!”弄影说罢,便跪在了那支树枝旁,伸手想要将那跟树枝摘下。
“我来罢。”杜若衡说完,手一扬,一把匕首出现在了他手中,他将匕首轻轻在树枝根部一转,那根树枝便被从烧焦的主干处分离了下来。
杜若衡将那根树枝递给弄影,弄影看了眼根茎末端,中间还是一片青色,不由得惊喜的欢呼了一声,随即如获至宝般,将那根树枝轻轻抱在怀里。
只要没有完全枯死,栽在花棚里,总有生根发芽的希望。
“要是能活下来,明年就移植回这里!”弄影说着,眼里闪烁着点点的光芒。
杜若衡看着那双美如黑玉般的双眼,只觉得心脏狠狠跳了几下,直跳得他胸口发痛。
“会活下来的。”他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语气。
他要离开这里了,再不走,便不晓得还走不走得了了。
小姑娘看似半点不解风情,却坚信这一树一花在彼此相爱,小小年纪,家园被毁,却还要做出那一庄之主的坚强样子,然后躲在这里偷偷的哭。
她这等才情容貌,若生在那世家,如双谢一般,不晓得会被宠溺追捧到什么程度,到了这年纪,求婚的王公贵族,自当络绎不绝,只是,她却偏偏在这乡野之地做了个江湖上最莫名其妙的夜茗山庄庄主。
若不是这次李炎携了玉章误打误撞来到她庄子上,或许将永远无人知道她的真面目,她也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带着她那天下第一的梦想,在这庄子上种花栽茶,直到老去,谁也不知道,这庄子里,曾藏过一株怎样的绝世奇花。
就如早春深夜的寒雨一般,带着那个季节特有的青涩张扬,飘落在干旱了整个冬天的土地上。
所有的人都在期盼它的到来,它却毫不自知,来得那样突然,去得那样匆忙,人们唯有清早推开院门,看到那一地的落花跟枝头上的水滴,才知道昨晚错过了期盼了一冬的美景。
“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他自言自语般的念出这句话,突然,笑了起来,道:“我若不是在这白日里见到你,真会以为你也是那花精呢。”
“我却哪里像那花精了?”弄影抱着那根树枝,带着几许诧异看着杜若衡。
杜若衡笑笑不语,却道“我上次将那船划走,却耽误了鄢庄主寻钗子——”他话未说完,弄影只当他是在取笑她,面上一红,正待辩解,却见杜若衡抬起手,将他头上的一根发簪拔了下来,一头乌黑的长发即如瀑布般泻下,他将那根簪子随手插在了弄影头上,低声道“这就当是赔你的罢,若那夜雨阁的人再来找你,就把这簪子给他,他总会再放过你一次的,只是,你莫再找什么镇魂令,也莫再想着报复夜雨阁了好罢,我可舍不得把我的簪子给那个人的。”
鄢弄影带着几分困惑,看着杜若衡深不见底的双眼——那双向来如冰一样冷的眼里,竟然带着几许暖意——不觉得便呆了。
“我这便走了,记着我的话,莫再去想什么镇魂令,也莫再想什么夜雨阁了,一年之后,如果我还活着,我就再来这里看你。”说完,望着弄影,微微一笑。
杜若衡这凝眸一笑,让他那张本来就极具魅力的脸庞,更添上了几分难以形容的光彩。
弄影看着他,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唉!”杜若衡长叹一声,便转过了身子,头也不回的向山庄外面走去,夕阳照在他直直垂下的长发上,发出金子般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