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儿看着那只断臂止不住地涕泪横流。这个喜欢做梦的女人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从此以后,婉儿时常神情恍惚,中了魔症似的,在夜间游走。
就在这时,祖甲向她求婚了,几乎没费什么劲就将她们母子接进了王府。但婉儿始终对他冷若冰霜,不让这个叛党逆魁接近,时刻与他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随后,婉儿屡屡乞求左杰下令除掉祖甲,可左杰却始终要他维持现状,说祖甲意外死亡会令商王祖庚陷入不仁不义的被动局面,招致天下的责难,所以只要祖甲不兴兵作乱,就不能动他。
可是婉儿不想等待,只希望让自己的丈夫早点归来,便暗请杀手刺杀祖甲,但祖甲却不是平常之辈,被他屡次逃脱,近两年他更是深藏于王府之外,就像盘龙湖中的龙一样时常见首不见尾,似有若无,让所有人都无法捉摸其行踪,以致她的刺杀计划一一落空。
如今机会终于到来了。商王祖庚病入膏肓,欲传位给自己的长子,但帝国的传位祖制却是兄终弟及,如若祖甲不死,祖甲便是王位的第一顺位合法继承人。于是,在祖庚的长子继位前,祖甲必须死去。所以,商王祖庚下了一道密诣,要左杰安排婉儿暗杀祖甲。
祖庚盘算,盘龙城远在江汉交汇之地,在那里除掉祖甲比在中原更易封锁消息,如若让祖甲成功北返,回到曾经跟随他南征北战的军队里,那便再没人能够阻止他接任王权。因为天下人都知道,只要祖甲活着,在他祖庚死后王位就会顺理成章地传给祖甲,谁也替代不了。祖庚还明白,对于那些曾与祖甲并肩作战的骁将来说,“让祖甲活着”并不是一个什么大不了的难题。
祖庚终于下令终结祖甲,而且就在盘龙城。左杰将这个旨令下达给婉儿,婉儿长吁了一口气,似乎自己终于从水底浮到了水面上。
婉儿也明白,祖甲必须死在盘龙城,只有他死在盘龙城,她的丈夫才有生还的机会。
曾经的暗斗现在已变成明枪,一条全城格杀令即可置祖甲于死地。
婉儿一改过去的柔弱性格,颇有心计地派人向盘龙城所有士兵、平民、商贾、匠人吹风,说祖甲已投敌叛国,凡举报祖甲踪迹者一律重赏,同时下令全城士兵日夜轮班搜寻祖甲。如今那祖甲终于被困在东城门下的门洞中,成了瓮中之鳖,笼中之鸟,只消再过一天他就会冻饿而死,就可以开城收尸,砍下他的头颅送到商王宫中,换回他日思夜想的丈夫。
于是,她带着婉儿回到家中,准备请工匠将这幢废弛已久的宅院修葺一新,迎接丈夫归来。未料到竟在墙头上看见已经随同丈夫远走他乡一十八载的旧时画像,心中不免猜测左烈就在家中,因而急忙到四处查看,却未看见有半个人影,不由地又有些怅然若失。
这时,有一个士兵领了数个匠人向院中走来。
左烈忙闪身进入院外的竹林中,待那数人进了院子才又折回来。只见婉儿领着那些匠人到房中各处探看,商议修葺之法,嘱咐匠人用新木料重做床凳桌椅,样子要全照旧时的做,说免得丈夫回家后感觉陌生。
左烈听到这里,想起妻子历尽劫难,仍然对自己情深义重,不由地流下两行浊泪。
待那些工匠各自开始干活,婉儿与儿子走到马厩前的栏杆上坐下叙话。
左烈分明听见母子二人说要在今夜打开城门缉拿祖甲,用祖甲的头颅换回烈的性命。心说自己并未被入狱,又未被那敌军俘虏,用祖甲换回我的性命是从何说起?但听母子言及今夜开城捉人,知道要救得祖甲,必须自己现身,让那母子知道自己还活着,才能让二人放走祖甲。眼见日过正午,那祖甲已然两天两夜没有米食,若再耽搁一时,恐怕就会冻饿而死。
左烈见母子二人心切,这会儿又见婉儿娴熟地布置匠人修缮宅院、重置家当,想起往日夫妻情深、爱儿在怀,竟一时情不自禁迈步走入院中。
婉儿正为一家三口即将团圆喜上眉梢,一旁的儿子燕却未有多少笑容,只是见母亲高兴也跟着面露喜色,毕竟父亲走时,他尚在襁褓中,没有任何印象,却见门口一歪一栽地走进一个商兵来,那商兵身着黑衣,年龄五十上下,面目黧黑苍老,一条刀疤从左额斜拉到右颊,鼻头红红的,左臂悬着半截空袖,左腿似乎比右腿短了一截,但看他腰宽背阔,目光炯炯,身体应还比较健壮。
婉儿想起这是昨日在城中茶庄所见到的那名老卒,不知他为何来到这里?
燕却认出他就是数日前到王府中寻祖甲的商王使臣,跳起身来伸手指道:“你这老东西跑到何处去了?如今祖甲做了叛国贼,明日且将他的头颅给你带回王都复命。”口气声色大为不敬。
左烈被他指着鼻子呵斥,胸口一阵酸痛,却将他的骂声丢在一边,径直走到那口水缸前,指着缸中的水道:“这雨水又苦又涩,就全倒了吧。”弯腰将缸中水尽数倾倒在地上,又道:“后院那口井中都是山岩渗下来的泉水,干净清甜,离后厨又近便,就将这水缸放到后厨门边上,挑水取水两处方便。”
燕看这老卒言行甚是奇怪,似乎对这院中事物十分熟稔,顿起疑心,满面狐疑地望向母亲。那位母亲听着这声音,正自出神。
左烈又走进东厢房提着木马走回院子里,道:“做这件东西时,怕硌着儿子的手,全是钻孔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