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灵机一动,“那你可以回姥姥家去呀。”
那孩子吸了一下鼻子,哽咽了一下,“我姥姥在很远很远的大山里。”
我连忙引开话题:“那你爸爸呢?”
那孩子偏着大脑袋,略想了想,道:“嗯嗯——我爸爸几年前走丢了,我妈妈说他在这座城市里,我们是从那很远很远的大山里一起到这里来找他的。”
我心说,这孩子的爸爸偌大一个人。怎么会走丢呢,定然是那男人在这灯红酒绿的城市里迷失了自己,变得薄情寡义,要抛妻弃子。
正待要问他爸爸的姓名。那孩子却突然面露喜色,从我怀里挣下地去,引着前方那团光晕跑去,一面喊:“奶奶,我将左叔叔接回来了。”
一个头戴尖顶帽,胸挂围裙的老妇人,佝偻着腰身,举着一只手掌搭在额上向这边张望,一边笑盈盈地唤道:“燕燕!是燕燕么?”
那孩子跑上前,搂着老妇人的腿。欣然唤道:“奶奶,是我。”
那老妇人蹲身将孩子抱在怀中,亲了一口,又忙地提起裙襟在嘴上抹了两下,半是责怨。半是慈怜地道:“哎呀,你个淘气包,脸上糊的什么东西?”也不待那孩子回答,站起身来,将他推进那一圈光晕里,“快去,把你那脸上擦一擦。到桌上吃饭去。”
那孩子一派天真地道:“奶奶,今天吃什么呢?”
那老妇人笑道:“锅盔,梅菜扣肉锅盔。”
那孩子咂嘴道:“太好了,我最喜欢吃这个了。”趿着大号球鞋,举着脚丫子,跑进光晕深处。
那老妇人安顿好孩子。才用双手撑着两条腿,慢慢直起腰身,皱眉斜眼地瞥向我这边,试探地问道:“你是左先生吧?”
“啊,大妈。您好!是的,我,我姓左。”我这时已然双脚踏在那圈光晕里,眼睛却还不太适应,觉得有些刺眼,忙合上眼帘,过了一两秒钟才再次睁开,瞧见那老妇人正长伸着鸡皮脖子,耸着双肩,用昏黄的眼睛惊异地逡巡着我的脸庞,又上下打量我衣着,才慢慢缩回脖颈,放低双肩,整个人陡然矮下一截,就好像终于看清我不是一个怪物,放下心来一般。转又将眼角、鼻侧和嘴边的皱纹缓缓堆起,露出一副平静、宽广、深邃的笑容。但是,那笑容从她尖尖的鼻子四周渗出来,竟像童话里的老巫婆,说不出的诡异,阴森,寒冰一般,让人心悸,以致我觉得浑身的血管都要被冻僵了。
我耸肩甩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寒噤,不敢再直视那老巫婆似的妇人,以眼角余光瞥见左首墙壁上嵌着一扇月门,门边垂着厚厚的帆布帘。
那老妇人说:“到里面坐吧。”
我别无去处,只道:“好,那就打扰了。”随那老妇走进门帘,只见这间地下室约有六十来平,因在这地下也分不清东西南北,粗略地见左首墙根下有砖砌的灶台,上面架着一大一小两口铁锅,大的被锅盖盖着,小的则已被打开,冒着热腾腾的油烟气,有一股油煎面饼的香气从那口锅里飘出来。那灶台火膛里尚有袅袅余烟冒出,径直钻入火膛上方的圆孔中,显然那圆孔是个通风口,将烟吸了进去。在那灶台后有一堆渣渣草草、断棍破板露出来,想是烧火的燃料。再着意看那砌灶台的红砖,油光锃亮,想是这老妇人用油布在上面反复擦拭,用了有不少年头。
那灶台上方垂着一个吊篮,里面倒扣着几个碗盘,横着几双筷子,灶旁二三尺远的地头上戳着一张小方桌,一条板凳,两把矮脚椅,方才那叫燕燕的小男孩正站在椅上,撅着屁股趴在桌上,用手抓着盘里的摊饼大嚼大咽,一面端起一只汤碗喝汤。那汤碗大如面盆,直将他整个头都罩在了里面,看不见他脸,只听见唏唏溜溜直响,显是他这一阵猫遁兔走,早饿瘪了肚子。
看到此处,我那不争气的胃竟也咚咚地打起鼓来,嘴里只咽口水,心说,这玩意儿怎地消耗食物这么厉害,殊不知在地下奔了一上午,那两个汉堡早消化得没影了。
那老妇看在眼里,笑道:“左先生,我这里还有几张锅盔,烙来你充充饥吧。”
我心里想说“这怎么好意思。”口里却立即连声应承,“谢谢,哦哟,谢谢!着实是一早上未进颗米了。”
那老妇坐到灶膛前,往灶膛里架了两根干木棒,拿起灶台上的打火机。在脚边揪了一把干草点燃,塞进灶膛里,灶膛里的木棒就噼噼泼泼地燃起来,初时还有些青烟冒出。那老妇又拾起一根竹筒,将嘴放在筒口,鼻孔圆圆地张开,瘪瘪的胸部浮起来,气球似地鼓起腮帮,对准灶膛里吹了两口气,那两根干木棒立刻风吼吼地燃起来,喷出的火焰渐渐驱走了那缕青烟,又将她薄纸似的面皮映红,将她那两颗圆溜溜、昏糨糨的眼珠子映得放光。将她干吊吊、病恹恹的身影和那顶足有三四十公分高的尖帽放大在穹顶上,让人越发觉得狰狞可怖,诡谲瘆人。
她起身走到灶膛边的五斗柜跟前,拿起一个小壶油。我见那油壶油渍斑斑,里面的油也是乌黑发紫。直如是在污水沟里捞出来的一般。我的胃酸一下子就涌到嗓子眼里,口里连连作呕。
那老妇却对我的反应视而不见,径直到灶台边,小心翼翼地往锅里顺了一点黑紫紫、滑腻腻的液体,好像那东西绝世无双一般。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壶嘴,十分努力而又不得不颤巍巍地掌握着手上的力道。说实话,那油壶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