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丛人中,唯有仲清最为明白她母亲的难言之隐,笑容不觉沉了几分,但是依旧撑在面子上,只打算应付了她母亲和妹妹之后,再慢慢商议芳菲的婚事,于是说道:“妈总是一个劲儿的催,四妹妹不是已经出院了么,还要快到哪里去?这眼看着都到中午了,便是赶车好歹也得吃了午饭再走不是。等到了家里,我叫厨房的人多做几道菜,可怜我们四小姐大老远从旧京到上海来,正经的饭都没在家吃几回,就躺在医院里了。医院这儿的饭菜又不是专人做的,难免不合口味,万一我们四小姐饿瘦了哪里,岂不是我的过错?”
她一句一句的四小姐叫着,分明要打趣宛春。宛春面皮薄,虽听得出来二姐姐是要拿她做借口留住母亲,但仍是羞着脸,不好意思晃着余氏的胳膊肘笑道:“妈妈,你瞧瞧二姐姐,秀儿有时还不叫我四小姐呢,她倒是叫上瘾了。”
余氏隐约含笑,拍拍她的手背,便对仲清道:“贫嘴的丫头,你留我们吃午饭也就罢了,何苦捉弄你妹妹?走吧,走吧,去你那里,我倒是要看看你还有什么好菜端上来。”
仲清掩住口咯咯的笑,忙和芳菲,一人搀着余氏,一人扶着宛春,出了病房。病房外的列兵见此间病人已走,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便跟在她们母女身后一同下楼去。
其间或有探望病人的家属从楼梯上与她们擦肩而过,皆是避之纷纷,唬的面色大变,不知是哪里来的贵客,竟摆出如此大的阵仗。
宛春原是寒门女子,从未受过这般礼遇,乍见之下,自己都有些赧然起来,可是她的姐姐和母亲对于这些却似十分习惯,她为了李家四小姐的颜面,也只得装作很自然的模样。与她一同尴尬的还有同行的陈芳菲,其实说句心里话,这样高高在上的感觉,有一刹那的确是很让人喜欢。尤其,陈芳菲同故去的谢雅娴一样,都是出自柴门牖户,也曾受过势利人的欺压,吃尽了穷人的苦,说不艳羡李家人是假,可这艳羡之中,隐隐的又含有对自身卑微的羞愧。
幸好,这样的尴尬以后不会再有了,陈芳菲暗暗的呼口气,隔壁陆家的老太太据闻已经答应了表嫂的议亲,陆建鹏其人对于婚事也赞同不已,表哥那里业已为陆建鹏找好了职位,只要自己嫁去陆家,好歹都算是体面的人了,日子怎么过都是她自己的了,没有父母为难,也没有旁人白眼。唯有想到这件事,她才觉得人生尚有乐趣可言。
她算盘打得长远,却不知身畔宛春也在打着算盘,相救杜九一事,是万万不可走漏风声的,仲清既是提议去家中吃午饭,她倒可抽出时间周旋一二。谁都知母亲最喜饭后养生,每食讫,以手摩面及腹,令津液通流。食毕当行步踌躇。并要求以手摩腹数百遍,叩齿三十六,津令满口,方可坐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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