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为担心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且发生得如此猝不及防,耳边想起母亲说的那些话,只恨不得立刻就冲进屋子里去,抱着母亲好生哭一场。
可是……她不能说,什么都不能说,她不能够再去伤母亲的心了。
宛春极力地咬住唇,企图想撑住墙站直身子,不经意扯住墙根脚下才长起来的一丛芍药,便将那还未绽放的花蕾拧了下来,花蕾中的汁水四溅,仿佛她的心一般残破不堪。
她又痛又恨,将花蕾大力的摔在青石砖上,心里止不住发起誓来,终其这一生,她都要陆建豪不得好死,以报她母女三代生离死别之仇!
她哽咽片刻,强忍住许多不舍,忙从沉香园里一路跑回了自己的凝辉园,进门什么话也不说,便扑到了床上,掩面泣涕。
湄心和金丽已经睡去,秀儿看她回来这般痛苦,想她是感伤余氏和叔云之故,劝慰她良久,才哄得她睡下。
西厢两院算是一夜不宁,而东厢那边,因伯醇醉酒之故,洞房花烛夜便只剩了新娘张曼之一人。她本就不满意这一桩婚姻,听了伯醇的丫头来回说大爷在书房睡下了,点一点头,未曾说一言,就自己将婚纱换下,穿了一袭棉绸袍子,挑灯夜读许久才堪堪睡下。
翌日晨起,张曼之不待丫鬟们叫唤,早已洗漱穿戴了整齐。她纵有怨言,于风俗礼仪上却不能逾矩,且她昨日大婚,回房后拆了红包才看到余氏的“心意”,一张张纸币总有万元之多,心下对这个婆婆的大方倒是有两分敬意,便打算要去给余氏夫妇和李承续请安奉茶。
她带着人走到半途,刚过了千步抄手游廊,顶头便碰见余氏身边的小丫头蔻儿。蔻儿一见她便笑着问了好,又道:“大少奶奶来得正巧,我正有话要去同大少奶奶说呢。”
张曼之站住脚,素月似的面庞上难得露出一丝表情,困惑着望了蔻儿道:“你要同我说什么?”
蔻儿道:“才刚我来时,太太让我告诉大少奶奶一声,她昨日忙到深夜,累坏了身子,今早起来就觉得不大舒服,便使我来同大少奶奶说今日不必去上房里请安了,大少奶奶和大爷尽管在自己院子里用餐便好。待两日咱们太太的身子大好了,再请大少奶奶过去说话呢。”
“妈身子不好,有没有请医生?”
“没有请医生,咱们家四小姐就是医学院的学生,她给太太看过了,只说休息两日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劳烦你来传话了。”
曼之闻说无事,且余氏也发话叫她不必往上房里去,她自然不会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硬要往前去献殷勤。告别了蔻儿,就带着人往回走。
跟着她来的还有一个贴身丫头叫杜鹃的,原是她们张家的人儿,是她母亲怕她新妇入门,恐有许多不懂的地方,遂将自己身边的大丫头拨给了她。
这会子她敬茶不成,在杜鹃眼里自然是纳罕极了,普天之下哪一家的婆婆不稀罕着媳妇早起晨昏定省呢,怎么到李家规矩就变过来了?
她心中暗暗替曼之留意,曼之却并不以为然,她于西方留过学,心里对于中式传统到腐朽的习俗早已不耐,这会子不用敬茶,便回自个儿院中,要小厨房做了一两道可口的小菜,就着白米粥吃了半碗。
伯醇一夜醉意沉沉,醒来还不知他母亲余氏病倒一事,只看着自己身在书房,不由诧异,遂叫来人问道:“我如何在这里了?”
来人正是昨夜里把他送过来的那个,怕他夜里醒酒无人照应,便在书房里守着他一夜,这会子闻听他问起,不觉苦笑道:“大爷您忘了?昨儿个你和姑爷两人足足喝下去两大瓶的酒,全都醉得不轻,姑爷您让人送他回二小姐那里了,我原是要搀扶你回新房的,到了新房门口你死活不愿意,非要往书房里来。小的拗不过您,就只好把您送这儿了。”说着,怕伯醇不信,又指指一旁椅子上耷拉着的两只西装裤腿儿,“您瞧,您的衣服还脱在这儿呢,小的没办法,只得去给您拿了一条睡裤换上。”
伯醇一低头,果不其然身上穿着一条绵绸裤子呢。他抚一抚额,宿醉后的余威还在,头脑里仍然一阵嗡鸣,他稍稍将手肘搁在书案上,借力撑住头,轻轻揉搓着太阳穴道:“她那边……我是说你们大少奶奶那边,怎么样了?”
“大少奶奶那里昨儿就着人知会过她了,不过大少奶奶并没有说什么。”
“哦?”新婚之夜,丈夫醉酒睡在外头,就一句话都没有说吗?这该说她大度还是脾气好呢,亦或是该说她……无所谓?伯醇唇角间露出一抹苦笑,等那宿醉后的头疼过去,方道,“你去,给我拿一身换洗的衣服来。”
“是。”
听差忙答应了,才要走,又听他嘱咐一句:“大少奶奶若问起,就说我今儿个约人有事,有什么话待我回来再说。”
“是,大爷。”
听差这才往曼之那里去了,将伯醇的话告诉曼之,又说:“大爷使小的来拿一身换洗的衣裳呢。”
曼之便吩咐小丫头从衣橱里取了一身衣服来交给听差,她原要坐着不动,奈何杜鹃从旁劝她道:“大爷昨日没来,今儿却使个听差来传话,想是心里内疚,大少奶奶何不自己将衣服送过去?”
她送过去?凭什么呢?曼之不大乐意:“谁同你说他内疚来着,大抵是不愿跑腿罢了。”
杜鹃含笑,又劝她道:“不愿跑腿的话,就不必刻意使唤人告诉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