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邓老家在江苏徐州,那儿离旧京并不近,所以他一讲话总免不了带些当地方言在里头,宛春听不大清,明白的时候就与他说两句,不明白的时候,唯有微笑着保持沉默罢了,两个人倒也能相处得来。
两个人一路说着,很快就到了医科学院。
小邓扯着脖子上搭的把毛巾擦一把汗,看着医科学院大门外层叠的人头,笑道:“学校大概真的是很有意思的地方,要不然大家怎么都挤破了头往里去呢?”
宛春坐在黄包车上也无声的笑了,季元那类的讲武堂学生倒还罢了,这些新兵营里的小兵蛋子大多是家里穷苦,逼于无奈才参军的,否则谁愿意好好地孩子,送到部队里三五年不见一面的吃苦?所以小邓没有读过书,在宛春看来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便道:“你在这里能看出什么名头呢?不如你近前去看,顺道替我拿一张报到表来,我填好后你再替我交还回去。”
小邓来时就受了嘱咐,知道这个小姐腿脚带伤,忙就听话去了,从人堆里挤到最前头拿了一张报到表,又笑呵呵的跑回来。宛春于是抽出笔,将报到表垫在膝盖上,一栏一栏填报上去,独有写着家庭地址及父母姓名的那两栏,她空了下来,敲着前面小邓的肩头笑道:“我问你,你们老家住在哪里?父母叫什么呢?”
小邓不明白她问这个干什么,但是他自幼出身贫寒,甚少有机会和有钱人家的孩子打交道,参军之后所见的也多是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人,今日能有机会与宛春这样的豪门小姐交谈,心里已经乐的不知所措。这会儿听宛春问话,想也不想就把家住何方,家中几口人,父母叫什么,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全然的说了个遍。
宛春一面听他说,一面写,嘴里却笑道:“够了,够了,我只是问问,没有要调查你的意思,你不必把那些话也告诉我。”说完,笔尖一顿,盖上笔帽,将填报表往小邓手里一递道,“还得麻烦你送回不麻烦,接了填报表仍旧是卖力挤进人堆里,交到负责报到的老师手里。
那个老师已年过花甲,带着一副老花眼镜,把宛春的填报表放在鼻头底下一行行的瞅着,及至看到性别一栏,才喝了一声,推着身畔负责归档的男子说道:“朱老师,你快瞧,我们今日招收到第三个女学生了。”
朱老师年纪看上去比他年轻了一些,然而也已逾五十,在医科学院教书十多年来,从没有似今年这般惊讶过。旧京的女孩子,何时这样开化起来,竟会到医科学院报名求学?
一个倒也罢了,如何接二连三的又来了两个?
这样想着,他就把报名表接过来,举在眼前隔了半尺的距离看了看,家庭姓名全都览了一遍,才放下报名表,沉声道:“请问,哪位是邓宛春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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