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春得他赞誉,不觉含羞低下头去浅笑一回。只是,话虽这么说,可到底不能就这么走了,宛春便从柜台子上取出一些胭脂膏子来,红红黄黄的搀兑着,亦是把原本白皙的面色遮掩了下去。又将头发散下来,盘在头顶上,取过柜台边上放着的一顶呢绒小帽戴住,顺手取过旁边椅背上耷拉着的一件黑色的白大褂,套在身上。
容绍唐看她忙活了这么会子功夫,竟打扮成个小子样儿了,一时新鲜,不由抱臂靠在柜台上,一面细细打量她,一面笑道:“你若生成个男儿,也是个fēng_liú小公子。”
宛春俏皮的举手一抬帽子,高扬起下巴道:“分明是个翩翩佳公子,哪里来的fēng_liú?”
容绍唐笑而不语,只在她腰上摸了一摸。
宛春忙打下去他的手,方知他在笑话自己细腰,姿态fēng_liú。
容绍唐见她要恼,也不再同她闹下去,理了理长袍,便拉住宛春的手道:“待会子出去,我们便佯作是行路的人,若有人起疑,咱们就见机行事。”
“嗯。”宛春答应一声,二人遂小声开了铺子的门,往外看了看,熹微晨光之下,整条大街都空荡荡的,浑不见个人影儿。
容绍唐和宛春尽皆松口气,一前一后离了铺子,靠在那墙根下,小心行走着。
城东既是封锁了城门,想必城南城北和城西也必不通行,胭脂铺子固然可以躲一时,却躲不过一世。再则铺子里除了胭脂水粉,连口水都没有,若是张景侗有意封城围堵他们,不需他动手,只待得三五日后,他们两个就该渴死饿死在铺子里了。
容绍唐带宛春出来,也正是为着找一个更为可靠地落脚之地。小青楼那边他们自然是回不去了,不过好在他曾于沈阳城有恩,城中有个老先生,原是前朝旗人,幼年丧父,由母亲养大,少年时便曾入选过秀才,若非前朝灭亡,依着他的才能做个有品阶的大员想来也不在话下。叵耐,世事无常,前朝到底还是灭了,老先生风骨犹存,誓死不愿入新朝为官,是以这么多年来便同他母亲两个居在这沈阳城里,他母亲故去之后,便剩他一人独身至今。
那带人破城入沈阳,从日本鬼子手里救下的第一个人便是这位老先生。
如今他落难,也不知当初老先生说的话还做不做得数,有事相求,必肝胆相报?
容绍唐心中不大确定,但事态紧急,他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先找到了那位老先生再说。于是带着宛春,从胭脂铺子门前的小巷钻出,又钻进另一条小巷,一直往北走,直走到下一条小巷横在面前,方左拐进去,看到一个铁亭子,亭子旁边便是一座古朴简单坐北朝南的老旧民房。
容绍唐道一声:“到了。”便拉着宛春上前敲了敲门。
天才破晓,这儿又偏僻,四下鸦雀无声,那敲门的声响便直如重锤出击一般,当当响得骇人。
宛春心中一紧,忙四处张望了一回,只恐叫人听见了动静。
容绍唐心笑她胆怯,正待安抚她一番,却听门里头有擦擦的脚步声,一晃一晃地走过来。片刻,就见那扇木板门吱呀呀打开了。
门里头露出一张仿佛山羊似的长满胡子的脸,微眯着眼儿瞅一瞅来人。他见到宛春还好,见到容绍唐之时,那眯起的眼睛刹那睁圆起来,口里直念叨着道:“啊呀,啊呀,你不是你不是那个”
老人家高举了一根手指,指点容绍唐半天,到底没叫出他的名字,反是将他的手一拉,扯进门中道:“快进来说话。”
容绍唐便顺手将宛春也带进房中,关上了房门,随着那老人家一路步行进堂屋里。
老人一面让他们坐下,一面去拎了个茶壶来,给他两个倒上茶道:“快喝口水,歇一歇罢。”
宛春和容绍唐道过谢,接过他递来的杯子,也不客气,俱都饮个干净。老人瞧见,不觉叹口气,拄着拐杖道:“我瞧见城里贴的告示啦,原还以为不会是你,想不到当真是你。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你是我们沈阳城的大恩人,他们那些人怎么会说拿你就拿你呢?”
容绍唐和宛春相视一回,容绍唐便问道:“关老先生这里可曾有人来搜查过?”
那关老爷子便道:“搜查了,怎么不搜?昨儿晚上才搜过,柴房茅房厨房卧房,没一处儿落下的,几乎折腾散我这把老骨头。”他说着话,混沌的目光就在容绍唐和宛春脸上转了一转,又道,“容老朽猜一猜,少司令来找老朽,可否是要老朽给少司令寻个藏身之处?”
容绍唐正琢磨怎么同他开口,不料关老爷子竟是开门见山的说了,当即点点头道:“正是如此,只不知老先生可否行个方便?”
关老爷子笑一笑道:“我前些时间才想命不久矣,也不知什么时候还的上少司令的救命之恩,却不知天意早已注定,既是恩人有难,我岂有不帮之理?横竖我们家就我一个人,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倒不如死得其所。少司令且放心在我这里住下,不管他们怎么查,都还有我给你挡着呢。”
“那可真要谢谢老先生了!”
容绍唐听罢,忙就站起身,拱手抱拳再三谢过他的好意。
关老爷子忙摆一摆手,示意他无需多礼,便将手一伸,指着左侧的一个厢房道:“少司令别见怪,老朽家贫,无甚宽敞处,只有一间东屋尚可做待客之用。我瞧少司令和你的侍从都是男儿身,想来也没有什么可避讳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