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阳光正好,曼之和伯醇的院子中正有一个紫藤花架,她便在紫藤花架底下,摇着轻罗小扇,坐看杜鹃她们绣花。
宛春一进门,遥遥见得花架底下坐了三四个人,未曾近前,便已先笑起来:“你们在忙什么?这般热闹。”
曼之等人听闻忙都站起身来,欢喜迎上前道:“四妹妹是几时回来的?我竟没收到消息。”
宛春道:“今儿才到的家,已经见过母亲和祖父了,闻听大嫂也在家中,特来见一见大嫂呢。”说话间,瞧着曼之身后还有一个熟悉的人儿在,忙又笑道,“曼宜妹妹,多日不见,可曾安好?”
张曼宜这两日因同家中闹别扭,是以寻到曼之这里解解闷,放松放松心情,见宛春问起,便倾一倾身子,回礼道:“多谢宛姐姐关心,一切都好。”
宛春一笑,拉住了她的手,细细看一回,方挽住曼之的胳膊道:“不过一年多时间,曼宜妹妹都长成大姑娘了,越发美丽端方,若非在家中见到,我几乎都要不认识了。”
曼之笑道:“不要夸奖她了,她小人儿家,禁不得夸的。”说着,便问宛春,“四妹妹近来可好?”
宛春点头道:“总归我是好生生回来了,倒也说不上好与不好,且看往后日子罢。”
曼之微微地笑,她自是知道了宛春与容绍唐离婚的消息,心中亦为他们感到可惜,原还担心这个小姑子会因离婚一事而伤心,如今看她面上风轻云淡一般,倒是自己多虑了,由是姑嫂两个并曼宜一同回到屋子里坐下,外头杜鹃放下手中活计,忙去给她们准备茶水。
宛春等人彼此间相互问好罢,曼之便道:“你来得也巧,我前番有个同学从德国回来,听说德国的医学很发达,我便托他从那里带了几本医学书来,还想着不知几时才能送到你手里,这会子倒省了我邮递的功夫。”说着,就叫丫头来。
一时丫头取了书回来,小心送到宛春手里,宛春一面道谢,一面接过已经翻译了完全,着实料想不到曼之竟会如此细心体贴,当下十分开心的将书卷合起来,抱住曼之一晃道:“此书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大嫂,真是多谢你啦。”
说话间,杜鹃端了茶水正从外头走进来,抬头望见,忙哎呀一声道:“我的四小姐,不好这么晃大少奶奶的,仔细她的肚子呀。”
肚子怎么了?
她不说宛春还没有发现,这会子一叫喊,宛春不自觉就向曼之肚皮上望了一望,正瞧见她纱裙底下的小腹微微隆起,嘴里亦是哎呀了一声。
曼宜在旁便笑着解释说:“大姐怀孕已有四个月了,前儿大夫刚刚到府里看过,说是要静心调养呢。”
“这可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呀,如何现在才叫我知道?”宛春益发欢喜起来,轻轻抚摸着曼之的肚皮,道,“可惜我来的匆忙,竟没有给他预备见面礼。”
说的曼之噗嗤笑起来:“才四个月呢,哪里就能够见上面了?你的心意,我替他领了。”
宛春笑道:“你领了不算,这个可是我们李家的千金宝贝,你且等着吧,我定有一份大礼给他的。”
姑嫂三人在屋里说说笑笑,十分开怀,远在院子中都听得甚是清晰,伯醇将身上的褂子解下来交给仆人拿去挂起来,单穿了里头一件衬衣,问着下人道:“里头谁在里面呢?”
下人笑回他说:“大爷不晓得嘛?咱们家四小姐回来了,正和大少奶奶曼宜小姐在里头说话呢。”
“囡囡在这里?”伯醇听闻,陡然惊喜,忙大跨步迈进屋里朗声道,“四妹妹来了?我才听母亲说你在祖父那里,不想却在这儿见到了。”
宛春和曼之曼宜听见他的说话声,齐齐都站了起来,宛春便迎了一步,望着伯醇笑道:“我若不来,还不知你们有这么大的好消息呢,真是要恭喜你呀大哥。”
伯醇含笑瞧一瞧她,又看一看曼之,方道:“先时虑及你在外地,家里事情又多,就暂且没有声张。不过如今你回来了,正可以在家中多住些日子,陪一陪你大嫂,她如今有了身孕,不好随意走动,一个人在家中总是闷得慌。虽有曼宜妹妹常来探望,不过多一个人便多一份热闹,岂不更好?”
“好好好,我亦想在家中多陪陪母亲呢,大哥这样的要求正合我意。”宛春含笑答应,又向曼之道,“只是大嫂别嫌我来得勤才好。”
曼之笑道:“我哪里会嫌弃你?我正盼着你来呢,”又转向伯醇,嗔怪一声,“说起来都是你大哥大惊小怪,医生都说过了头三个月,胎儿稳了就不怕走动了,偏他总不放心,不许我我关在家里,坐井观天。”
伯醇道:“凡事总要考虑周详,如今外头又不太平,你挺个大肚子出去,我若在你身边还好,偏生我不能时时刻刻在你左右护卫着你,所以呀,你还是老老实实在家里养身子为好,这样我也可安心去教书了。”
宛春和曼宜都带着笑看他们夫妻打情骂俏,想不到本是格外生分的两个人,竟在时光里慢慢成为了恩爱的典范,一时艳羡,一时又都为他们感到高兴。
宛春因问起伯醇的学校如今开办的如何了,伯醇便道:“越发一日不如一日景气了,自从日本军侵略东三省之后,如今人们一听日本二字,就恨得咬牙切齿,我想待这一批学生毕业之后,我的学校也可关门大吉了。”
宛春一惊,忙道:“那可怎生是好?关了学校,大哥岂不是又要另寻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