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园的奴仆长跪不起,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终究还是在母亲的执意下各自离去,有些老弱之辈,自拊老骨头无多日好活,坚持留守,母亲亦没有再强求。
家仆散去,偌大的家一下变的冷清,荇儿日日睡在母亲房中,只有个婆子服侍,那婆子年老昏花甚不灵便,荇儿与母亲凡事皆亲力亲为。
荇儿年幼,家中变故,心中慌乱,夜间便都化了梦境,翻来覆去都是噩梦,梦见爹爹守城打仗,她不甚明了打仗的情形,只在梦中隐约的看见刀剑飞来袭去,总是心惊而醒,夜不安寐。
一日入夜,睡梦中迷蒙,忽闻母亲轻声问道:“谁?”。
荇儿吓的清醒,紧紧抓住了母亲,黑暗之中瞪大双眼,只见那床帏之上,有个黑影。
那黑影答道:“王妃,我是姜恒。”荇儿松了一口气,那是爹爹贴身侍卫。
母亲却反而紧张,声音颤抖不已:“他,他怎样了。”
姜恒声音一滞,并未作答,只是低声道:“王爷命属下今夜带王妃出城。”
母亲身子一震,泫然欲泣:“终究是。。。”
姜恒不语,半响道:“请王妃随属下速速出城,今日得以保全性命,来日才有重逢之时。”
母亲不答,怔怔愣神,待缓过神来,声音万念俱灰。“你,去外面候着。”
姜恒领命,翻身从窗子跃出去,身法如电,悄无声息,只带动窗棂轻声一响。
荇儿扯扯母亲,想要开口询问,母亲只转身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掀开床帏,下床忙碌,屋中一团漆黑,烛火不点,万籁俱寂,只有夜间照明使用的夜明珠发出淡淡的光辉,映照在母亲美丽的脸上,平添凄凉之色。
母亲给荇儿换好了衣服,却不是素日穿着,只是一件灰不拉几的粗布布袍,荇儿觉的那衣料扎颈,不甚舒适,却也不敢说什么。
收拾停当,母亲芊芊素手,推开了窗格,那姜恒一袭黑衣,早已候在外面许久。
母亲先抱了荇儿,姜恒一把接住,荇儿搂住姜恒的头颈撒娇:“姜叔叔。”
姜恒怜爱一笑:“郡主。”
又传来衣衫??的声音,母亲也从窗中翻出,姜恒急忙递上手臂,让她有所扶持。
待母亲落稳了脚,姜恒收回手臂,一手仍然抱着荇儿,肃然道:“王妃,我们走吧。”
母亲点头,荇儿好奇:“我们去哪啊?”
姜恒捏捏她粉嫩的小脸:“郡主,我们和大家做个游戏,偷偷的躲起来,让大家找不到,岂不是好。”
荇儿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点了点头。
三人不一会便行至后院,径直走向了后院的水井,母亲曾说过井很危险,不允许荇儿来这里玩耍.可是这个时候姜叔叔放下她,把身子往井中探去。
“姜叔叔,小心。”荇儿急忙叮嘱,小手拉住了姜恒的衣角。
姜恒回头笑笑示意没事,把荇儿拉了过去轻声说:“郡主,你摸这里。”一面说,一面拉着荇儿的手向井里探了下去。
荇儿的手触到了一片潮湿阴冷的井壁,她很想把手抽回来,可是姜恒牢牢的抓住她,突然她触到了一个凹槽。
“摸到了吗?”
“恩。”荇儿点点头。
“郡主,我们就踩着这个往下爬,我先下,郡主随后,王妃最后,郡主不用害怕,属下会保护好你们。”
荇儿心中害怕,回头央求似的看了看母亲,母亲收起了平日的对她的宠爱,用不容置辩的语气对她说:“荇儿乖,要听话。”荇儿只好咬着唇点头,纵然心中百般不愿,却也只有往那阴森的井下去了。
荇儿不能确定井有多深,时间的流逝几近于静止,脚下的凹槽上长了青苔,时而打滑,她一步步小心翼翼的向下摸索,光线越来越暗,渐渐的,头顶的井口越来越小,透出幽蓝的天空,星辰闪烁。
姜恒的声音从底下传来,仿佛来自幽深的另一个世界:“好了,停下来吧。”
荇儿依言而行,此时井中黑暗,视物不明,只能听到石块挪动的声音,还有三人行动衣衫的簌簌声。
“郡主,你往下来。”姜恒又吩咐道。
荇儿低头看了看,脚底透出隐隐的波光,小心翼翼探脚下行。
没下几步,一双大手伸过来抱住她,荇儿的脚激起了一点水声,鞋子也湿了,原来下面就是水面。
姜恒将她抱入了一个洞穴,扶稳放好。
洞穴中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荇儿脑海中飞转无数乳娘故事中的妖怪形象,不由紧紧的抱住姜恒的大腿,又过了一会,听见母亲进入洞穴的声音。
姜恒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火折点燃。
长久黑暗中突现光亮,一时间无法适应,眼睛刺痛,荇儿眯眼,那光亮幻化成迷蒙一片的光晕,又慢慢落实,成了眼前景象,面色严峻的姜叔叔,眉头紧锁的母亲。
荇儿打量四周,此处乃一个黑暗的通道,阴冷潮湿,一眼望不到头。
“娘亲,”荇儿带了哭腔。“我不要在这里,我们去找爹爹吧。”她的声音回荡在冗长的通道中。
母亲和姜恒齐齐的看向她,两人脸上都是莫可名状的悲伤,欲言又止。
姜恒抱起嘤嘤哭泣的荇儿,声音坚定。“郡主,属下这就带你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