荇儿一行人离开昂星堂,沿途巡查完罕月堂事务,便已至中州与永州边境。金宏与吕呈阳回总舵复命,荇儿却另外身负要务,继续前往永州康水城,萧武三人自然一路相随。
荇儿此去,便是要去康水镇南王旧宅寻一寻《行军记要》的踪迹,这么许多年来,奇书终究不出世,她因破了金锁,得了一句八字箴言:“鸡鸣时分,金猴指路。”半年来却琢磨不出什么线索,便决定再去老宅密道一探,看看是否能有所收获。
日月盟如今已经决定推翻殇帝,建立新朝,来日领兵打仗,若是有镇南王的神勇兵法辅助,自然是如虎添翼。
荇儿虽然是女子,然而她是王府尊贵的出身,又读书识字,谋略见识都强过许多人,因此颇受袁明山重用,得知她为镇南王之女,又多了几分尊敬。当荇儿提出要寻兵书相助日月盟起事,袁明山便十二分支持,由他自行行事。
此时虽已初秋,天气却依然酷热,秋蝉伏在树上有气无力的嗡鸣,一轮炎日悬挂在空中,蒸腾着大地,荇儿四人一路奔波自是十分辛苦,一行人便寻了处水边凉爽之地稍作休憩,荇儿连日操心盟中事务,很是劳累,萧武看在眼里,怜惜均落在心中,一路百般关切,自然就冷落了蔷儿。蔷儿心中不悦,便起身拉了薛大头去山林中寻抓些野味,留二人在河边杨树下说话。
荇儿知蔷儿小时候就对自己很冷淡,这些日子又挂心盟主事务,便不将蔷儿的态度放在心上。她此时细细看过蔷儿远去的背影,只见蔷儿已发身长高,比他还要高上一些,身形苗条,纵然还如小时候一般跳脱,也已经是一位妙龄少女,不由笑道:“蔷儿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
萧武闻言也抬头看着蔷儿的身影,感慨道:“两年了。”他恍然了一瞬,光阴在脑海中浮过,语气中便带了几分伤感。“一切都变了。”
荇儿亦陷入了沉默,她此时并未伪装男声,思量许久,最终轻轻柔柔的叹了一声:“两年前,我只想着练出好武功,仗剑走江湖,除强惩恶,行侠仗义,如今真的身处江湖才知道,世间善恶难辨,是非难定。”荇儿的目光变得悠远,不知投往何处,言语中情绪难辨,只听她缓缓道:“七宝史知县二女,终究只救回一女,然而我明知她含恨上吊,却终究是没有拦下她。其一,我不知如何在乱世中安置她,为她寻得一不嫌弃的真心人,其二,若此事传言出去,对日月盟的名誉亦是有损。”她的语调突然变得忧伤不已:“我曾厌恶这世上有人以身不由己为名号,行事冷漠自私,只为己一方谋利,而如今,我也和他们一样了。”
萧武听出他话中深意,知她想起那个胸中始终筹划不止的男子,如今他们亦不能如从前一般单纯,既然卷入乱世之中,少不得历经一番腥风血雨,心机残杀,阴谲鬼道中走一遭,谁的手中都要染满鲜血,曾厌恶那般的心机算计,最终却殊途同归。
可是,你只是一个女子,本该笑容明媚,集宠一身。
萧武掩饰不住他心中怜惜:“师妹,你不要总是苛责自己。”他斟酌言语。“我知你心中澄明,此事,已是能做的最好。”
荇儿默然半晌,才转头向萧武微微一笑。“谢谢你,师兄,从小到大,总是你最疼惜我。”纵然他有面具掩面,萧武却仿佛看见那日日入梦,芙蓉花一般清丽的容颜,不由心中一动,蛰伏两年的情感如潮水一样涌出,不能自已。
然而他终究还是忍住了,避开了那双让他心潮涌动的清亮双眸,声音中泛起了一丝苦涩:“我们是家人,自然要互相扶持。”
荇儿点了点头,柔声道:“师兄,你如今是我唯一的家人,答应我,不要再让我失去家人了,在这个乱世中,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萧武面上苦涩更盛,却只有答应道:“师妹你也应是如此,好好保重自己。”他缓了缓情绪,才转过头来,关切道:“你这些日子连日操劳,如此不爱惜身体,定然会劳累过度,引起身体不适。”
荇儿闻言一笑,语气带了孩童般的撒娇:“好了,师兄教诲,我一定听。”
一瞬间时光倒转,两人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孩童之时,那在青阳山野之中嬉笑玩乐,无忧无虑的时光,只是悲伤又瞬间逆袭,那温馨时光,已被乱世碾碎,再不复返。
半晌,荇儿疲倦的声音传来:“师兄,我好累,我睡一会。”
话音刚落,已进入半寐状态。
这一路马不停蹄,日夜难寐,掩藏在翩然少年的外表下,却只是一名十七岁的娇弱少女,萧武看着他熟睡的模样入了神,曾经最大的心愿不过是看她一世展颜,如今伴她千里奔波却丝毫不能为其分忧半分。想到这里,他心疼的伸出手,拂去落在荇儿额角上的一片落叶,然而手指却停在了她的发梢,不忍收回。此时,荇儿在睡梦中动了动,身子一歪,头颈便落到了萧武的肩膀上。
纵然扮作男子,少女淡淡的体香还是隔空传来,萧武身子一震,眼中情绪起伏,久久不能平复。最终他对着那张被面具遮掩的睡颜,缓缓的道出自己一片衷肠。
“就这样也好,我只愿,一世默默的守护与你。”
天地间几乎无风,清冽河水缓缓而流,倒映出红日炎炎,然而河岸对面却有另一位少女,一颗期翼心却如同坠入了冰天雪窖之中,仿佛盼不到属于自己的和煦春日,少女转过了面庞,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