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时为殇帝十三年,沧州大地上降下了冬日的第一场雪。
雪势不大,晶莹的雪花点点自空中飘落,落入土中便瞬间融化,消失不见,泥土中淡淡的血腥味被融化的雪水慢慢的冲淡了,却无法冲淡人们关于那一场厮杀的记忆。
天道无常,在位者无道,这个帝国已经千疮百孔,无法挽救。
中州永州军队驱赶流民入了城之后并未与沧州军队为难,驻在了安平城外,刺史吴正罡出城相谈,之后入了安平装模作样的搜查反贼,武林之人早已哄散,受伤的萧武被荇儿藏了起来,只随便从流民中揪了几个,便退了兵。
而安平既已开城救民,四处的流民纷纷聚集而来,安平无法承载,沧州诸城也都纷纷开城救流民。
纵然沧州富庶,近十万流民却如蝗虫过境,储粮锐减,若是战乱,兵粮必然接不上。
汤永寿日日恨得咬牙切齿,只说要陈子骞赶了祸害,若不是荇儿当日逞勇,又怎会落到如此困境。
陈子骞无法,只得将郭怀祯昔日言语告知,郭怀祯手段狠辣,一计不成必还会有算计,他隐藏太深,如今天下势力却要重新估量。
汤永寿听完之后眼神闪烁,唇边浮出一丝冷笑。
“既如此,你便哄了她心甘情愿的为你埋伏在殇帝身边,又可以争取都京中势力,她有情与你,自然会为你筹谋。”
眼见陈子骞皱眉不语。
汤永寿心中恨极陈子骞的优柔寡断:“你父亲就是如此怯懦,担不得大任,本以为你终于可以光复碁朝,居然还是如此成不了大器。”汤永寿恨言道:“骞儿,今日之事容不得你退后,千万人的性命只在你的一念之间。你难道真的要因为一个女子,牺牲这千万人之性命吗!?”
陈子骞面上闪现出一丝痛苦:“骞儿不会。”
“哼!”汤永寿怒色不减:“可是你如今缩手缩脚的行为,你纵容一个女子扰乱人心,又太过于心软,眼前的利益不知道去加以利用!如今我不能再由着你放松了!那个女人绝对不能留在你的身边,如果能为你所用,也不能被郭怀祯得了去,若你狠不下心,就由我来动手好了!”
“义父!”陈子骞猛然抬头。
汤永寿双眼圆睁“怎么!”
陈子骞紧紧皱眉:“我将她劝走,叫她随亲人回青阳。逼她永不参与这天下。。。”
“啪!”的一声,陈子骞只觉得头晕目眩,双耳嗡鸣。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待他看清楚面前右手还未落下,怒容满面的汤永寿时,心中不由痛了一下,他出生时母亲因逃过大炎朝的追杀,生下他便体虚儿亡。三岁时父亲病逝,临终前满是懊悔,恨自己无用,担不起复国大任个,汤永寿虽然对他严厉,却倾注了心血。不惜为自己改姓换名。其实以陈子骞当时年幼,汤永寿掌管卧龙山庄财富,以及前朝遗老之势力。却始终对陈氏忠心耿耿,从不僭越,这份忠义之心,亲如父子的情谊,陈子骞心中从来无法忽视。
“骞儿。。。”汤永寿的声音居然颤抖起来。他年过七十,却因为一生戎马。精神抖擞,而此时,满面的失望竟也显出了苍老之态来,“你太令我失望了。”
陈子骞语塞,他沉了眼眸,愧对汤永寿的目光。
“义父。”他的声音几近哀求,“请您,再容我想想,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汤永寿失望之色更甚,眼中杀机与愤怒轮现,他言语森寒道:“三日为限!”说完拂袖而去,独留陈子骞一人。
陈子骞左颊红肿,英气的眉毛紧紧的皱了起来,牙齿紧咬,深黑色中的眼眸中暗波汹涌。
一面是恩重如山,一面是情深是海,该如何割舍。
许久,陈子骞终于抬起目光望向了窗外,追随着那飘落的雪花远去。
我曾为了天下的权势在你面前迎娶别的女子,曾在你忧心百姓时置之不理,在你厮杀之时,并肩而战的依然不是我。
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得到你呢?
不如放你远走,只要你在某个地方,好好的活着。
同一片天空下,安平城的另一个角落,一阵风卷过,那晶莹的雪花便顺着一扇微开的窗,从缝中溜了进去,在屋中打了个两个旋,落在了一名沉睡的男子面上。
雪花遇热,立即化为了一滴雪水,顺着男子的面容,流到了枕上,水流过微微的痒感,男子的眼睑微微动了动,随之睁了开来。
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他转头头颈看了看四周的情形,最终目光落在了床边,那里扶着一位女子,正在熟睡,青丝如瀑散了下来,身体微微的起伏。
这名男子正是萧武,他心中苦笑了一下,那一瞬间,他以为是蔷儿,那个每次生死关头都陪伴他,给予他力量的女子,如今已经习惯了她的陪伴,然而随后心中不可抑止的痛,却让他明白,此时陪伴他的,是荇儿。
萧武想起来了一切,他为何而来,为何而昏睡,他想起来安平城前的那场厮杀,想起见到荇儿那一刻心中的狂喜。
可以为了你而放手,却永远割不断的悸动,真想死在并肩而战的那一刻。
萧武看着荇儿消瘦的肩膀,她隐约露出的清丽侧脸,微微颤动的长长睫毛,心中的柔情升腾起来,只想伸出手去摸一摸那抑制不住去思念的人,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左手已经没了。
萧武有想起来那断掌的瞬间,奇怪的是,他并无半分伤心遗憾,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