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宫是在前朝中期所修建的宫殿,至今已有四百多年,虽然年年的修缮,使得宫殿看起来依旧流彩华丽,可是却不可抑制的散发出时光的苍老厚重之味。
殇帝不喜繁琐,自搬入寝宫长生殿之后,将旧物重新规整,长生殿便格外的空旷,厅中只有一把龙纹金椅,即是说,入了长生殿,便只有一个人可以坐,便是殇帝。
昔日殇帝登基初时,太后行至长生殿中,却也不得坐席,那一日太后面色阴沉死死的盯着龙纹金椅上的殇帝,肃杀之意弥漫了整个空旷的大殿之中,殇帝面色不变,遣散了厅中侍从,与太后闭门长谈。
没人知道这对没有血脉相连的母子究竟说了什么,最后太后怒气冲冲的走出了长生殿,之后的一年中,太后一族的权势不停的被削弱,最后只守在了青州,十余年过去,被殇帝限制的死死,无法恢复昔日荣耀,只在今日天下纷争之时,才又趁机扩张势力。
殇帝此时仍然坐在那张与太后冷眼相对的龙纹金椅上,面容一如既往的阴笃,他冷峻的面容上,闪过了一丝焦躁。
今日大臣口中提送各州举荐官员的名单,便有太后一党的身影,还有各大被他压制的世家意图扩大权力,殇帝的眉头又轻轻的皱了皱眉。
十三弟郭怀祯,只觉告诉他,郭怀祯的酒肉玩乐掩饰下,必有行动,只是,这么多年,查不出他的任何动静。
他又想起年幼时的郭怀祯,温和的像杯温水,他母亲许氏一族虽不是显赫望族,却也作贾一方。郭怀祯从小不争不抢,行事处人大方,博得众人的喜爱。
想起往事,殇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亲母为身份低贱的宫女,生下他后,也只是位地位低微的妃子,赐了一处破旧的宫殿,父亲从不踏足,自他有了记忆那一刻起。便是始终如一的清冷。
他日日见母亲长吁短叹,待他日益懂事,却发现虽然她为他的生母。然而地位见识,始终无法让他们心灵相通,宫中人势力,皇帝不喜,便百般作践。母亲只想浑浑噩噩安然一生,而他却想有一日将作践他的人踩在脚下。
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满满是阴暗的灰色,六岁时母亲病逝,伤怀之余,心底隐隐竟然还有一丝解脱。终于摆脱那日日的哀叹,仿佛藤蔓一般将他缠绕到不能呼吸。
之后被皇后抚养长大,成长的过程中便充满了皇后的劝诫。要他日后衷心辅佐二哥。
只是,他一个聪慧,心怀野心的人,如何能做到心甘情愿居于人下。
二哥身份尊贵又为长子,娇惯蛮横。他在二哥的心中,只不过是一条寄人篱下的狗。呼之即来,挥之则去,若他有一些显露才能,都会招来百般责难,渐渐的,他便真的夹着尾巴做人,可是心中有一股永不屈服的暗流,夜夜煎熬他的内心,将复仇之火燃的越烈。
他的恨越来越浓郁,他常常梦见流彩宫阙在一把熊熊烈火中燃烧,经久不息,所有那些他恨的人,在烈火中痛苦的挣扎,其中亦包括那个给予他生命的那名高高在上的男子,他的父皇——威武王。
而他则凌驾于众生之上,冷冷看着承天宫的消亡。
可是他太弱小,想要掌控生杀,首先要活下去。
安静沉默的九皇子,这是宫中之人对他的评价,然而他时不时显露出的阴冷肃杀,还是落在了少许人的眼中。
父皇终究是注意到了他的才能,之后二哥与四哥的夺位之争,他为二哥出了不少谋略,亦不时的透露消息与四哥,最后两人如他期望一样,在自相残杀中退出夺位之局,最后他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登上了皇位。
自那天起,他便以杀主的姿态入住承天宫,燃起那把复仇之火,不惜以天下陪葬。
这么多年,他一直享受着饮血复仇的快感,却也终于生出了疲惫,为什么这么难?
宫中每一个人身后都盘踞着错综复杂的势力,他竭尽全力,却仍然无法将他们连根铲除,如今,朝野中人已然清明他的清洗之心,他们逐渐的不再如以往一般松散内斗,而是联合起来对付他。
他便以自己一人孤傲的姿态,仇视天下,再也无法收手。
回忆一幕幕闪过,全是阴冷黯淡的色调,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他的一生,从没有阳光照入。
不,还是有那么一两束的明媚,他的心,不由自主的追随温暖而去,眉头,略为舒展。
七岁时,众皇子于一处读书,为一道师长留下的军事难题争论的焦头烂额,尤以二哥与四哥为主,他虽年幼,心智却高于两位哥哥,立即便听出了两人策略中的漏洞,当他犹豫着说出自己的策略之时,立即招来了二哥的责备,以及四哥的不屑,此时却有一个清脆稳重的声音传来。
“九皇子的策略确实兵出奇险又确实可行。”
说话的人便是镇南王世子郭秉德,他虽不是皇子,却深受父皇的喜爱,受到的礼遇不亚于皇子,他又在军事上天赋异禀,因此他此时站出替自己说话,确实谁也无法反驳。
郭秉德是诸位皇子为了争夺皇位,必然要拉拢的势力,然而他为人刚正,从不与人结党营私,此时却突然为一名不受宠的皇子说话,一时间,四周的目光,嫉妒有之,羡慕有之。
待众人散下之后,郭秉德又转向他,轻声道:“九皇子此计确实妙招,只是以百姓军士牺牲性命为代价,未免太过冷酷无情,在位者应怀有仁心,尽心保护自己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