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青阳,本是盛夏时光,万物蓬勃,却因为一场厮杀,草木同泣,生灵哀叹,笼着一层凄凉。t/
等待已久的五人,便施展轻功,一路小心绕过士兵把守,向后山行进。
此次剿匪,章远将军领了精兵五千,损兵两千余,才几乎全灭青阳。余下的士兵还未全部退兵,在山中驻扎,若是惊动驻兵,五人武功再高强也未必逃得出,众人步步留心,连王二栓和花妮都收了胡闹,敛声屏气,小心行事。
荇儿眼见青阳山中满目疮痍,屋宇半数被焚毁,血迹遍地,不复往日情形,想起六岁时与青阳结缘,被师父收留,如亲生女儿一般疼爱,失去家的孤女,便免于流落人世受苦,十载光阴,悠然美好,门中长辈亲和,同辈友爱,青阳对她有恩,更是家一般的存在。
而如今,万般美好情谊,毁于一旦。
红叶一路领路,到了后山收敛尸首之处,远远的见尸体满地,腐臭的气息熏人,士兵们避的远远的,无人驻守。
听远处有人声,一人军士汇报道:“青阳匪帮死亡三百一十四人,斩首九十二人,山中还有些尸首不能收敛齐全,天气燥热,明日必然得焚烧。”
荇儿闻言几欲昏厥,青阳上下连同杂役五百余人出头,这一役,居然是没有多少人逃出。
百年青阳,今日竟成死寂,青阳掌门励精图治,公正贤明,青阳门人,锄强扶弱,心系百姓,竟被如此残忍诛灭,不得入土为安,魂灵不宁,说天地不仁,不如指皇帝无义。
她心中悲痛不已。
更有恨意喷薄,无法自已。
待人声远去,荇儿便直奔那高高堆积的尸堆,腥臭袭人,恍若未查,在她眼中,那些都是昔日笑颜相对的门人,是至亲的家人,无论他们腐朽残破,在她心中,永远不变。
红叶和柳言真急急跟上,王二栓和花妮嫌气味难闻,在后面磨磨蹭蹭的跟着,红叶回头皱眉看他们一眼,只得低声嘱咐:“注意放哨。”两人如得了赦令一般,连连答应,远远蹲着,留神周边。
荇儿伫立在空地之中,环顾满地尸横,许多熟悉的面孔已然僵硬冰冷,无法再言说,悲伤如潮水一样涌来,卷席着昔日所有的记忆。
她每走一步,心痛一分。
荇儿蹲下身子,面前这具尸首,半身烧成焦炭,面目因为痛苦而扭曲,双目圆瞪,虽然面容烧毁,她还是可以辨认的出。
韩玲儿。
安平寿宴,少女们晚间夜谈,笑声如铃,言语清脆。
如今再不闻少女飞扬的话语,再不见面容朝气的颜色。
荇儿轻轻抚上了她的双眼。
好姐姐,望你一路好走。
荇儿闭上了眼,一滴热泪落下,落在韩玲儿残破的脸庞上。
半晌她缓缓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寻找一张张熟悉的面容。
王术师兄,初上青阳时得他一路照拂,稳重温和,如今心口插一长箭,面容悲愤。
二师叔田尚威,身体发福,性格乐天,见到人总是温和微笑,今日笑容不见,容颜凝固住楚痛。
张伯,常年在青阳主殿负责打扫,沉默寡言,话语间总是念及山下的儿孙,今日一别,天人永隔。
荇儿一具具尸体看过去,抚上一双双不瞑之目,眼泪无声无息流过双颊。
面前的尸体堆积如小山,曾经体面鲜活的人,死后却像杂物一样被弃置,肢体扭曲的挤压在一起,形容凄惨,面容惶恐,不得善终。
身后一声轻哨,红叶一把上前按倒了她,在耳边轻声道:“有人。”
众人便埋首与尸山,倒地装死,屏息静候巡逻之人走过。
荇儿静静趴在冰冷腐臭的尸体上,丝毫没有嫌恶,却觉得触肌生温,仿佛躺在家人的怀中。
好想,和你们一起离开,这个肮脏残酷的人世。
身后脚步渐远,荇儿还是伏着不动,红叶担心她,一把将她拉起,月光下见她神情疏离,面染血污,面色如纸,泪流满面,却出奇的平静。知道她定然心中悲伤难耐,心疼不已,柔声道:“妹妹,事已至此,我们,先回去吧。”
荇儿眼神空洞的扫过她,未有回答,只是转身埋首于尸堆,一具具尸体翻过查看。
她细细凝望每张昔日熟识或者陌生的脸面,企图记住每张面容,替他们轻轻合上眼睛,整一整衣装,就是看到从小百般为难于她的周正,也再没有了厌烦之感,若是可以,希望他仍然能够睁开眼睛,哪怕再恶声恶气的骂自己一声也好。
荇儿突然停了下来,青阳掌门俞之放静静的躺在眼前。
他身上布满的密密麻麻的刀痕,保持着一种傲然而立的姿势,难以想象一个人伤成这样还能屹立不倒,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意味,仿佛为天下,也仿佛为自己。
青阳派掌门俞之放,一生操劳,浩然正气,即使死也不坠气度。
他面容上有悲,有怒,有憾。
唯独没有悔。
荇儿含泪,对着他的尸体磕了三个响头:“掌门,弟子不肖,不能报答您当年收留之恩,如今您尸横青阳,我连收敛入土都不能够。。。”她言语哽咽,双拳紧握。
我好恨。
恨世间残暴。
恨自己无能。
红叶不忍心再看,轻轻的别过脸,柳言真眉头紧锁,面容肃穆伤感,连王二栓和花妮都安静下来,眉间写着怜惜。
身形单薄的少女,样貌柔弱,身形纤细,几个时辰,不休不停,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