颙琰大步走了进来,连一句“免礼”都未说,只是双目赤红地走到皇后的床畔,静默地坐了下来。二十三年的夫妻情分,多少个日日夜夜,都是她陪着他度过。那些艰难地想要争夺储位的日子,那些受制于人的日子,都是她在他的身旁陪伴着。
婼宸知道他心里的痛,又担心他的身子会吃不消,忙强忍着泪意对颙琰叩首道:“皇上节哀顺变,您是大清的天子,这整个天下都要仰仗着您,所以您万万不可悲伤过度。”
“朕……朕知道。”颙琰嗓音喑哑,沉默了会儿才又问道:“她走之前,可有话留给朕?”
“臣妾不知,”婼宸有些遗憾,“听小灵子说,臣妾刚离开储秀宫没多久,皇后便去了……臣妾无福,没能耳闻姐姐最后的心愿。”
颙琰的目光终于移向了婼宸,他轻轻按了按婼宸的肩膀,宽慰道:“她向来疼你,所以定是不愿让你眼睁睁地看着她走,怕你伤心。”顿了顿,他又问众人道:“皇后走的时候,是谁在旁服侍着?”
“是臣妾。”诚妃跪着上前一步,叩首道:“臣妾一直与俪贵妃妹妹交替来服侍皇后娘娘,娘娘走时,正是臣妾在旁。自然了,另有莹嫔和荣常在,当时也是在旁边伺候着的。”
“她……”颙琰有些哽咽,“她可有遗愿?”
诚妃抽泣着点头道:“是,皇后娘娘走前,有三句话交代给了臣妾。第一句话,娘娘望臣妾转告皇上,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颙琰整个身子都颤了一下,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二十三年的夫妻,她的心思他又怎会不知呢?
诚妃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颙琰的神色,静默了会儿才又接着道:“娘娘的第二句话,是要臣妾转告后宫众位妃嫔,在往后的日子里,众位姐妹一定要齐心协力侍奉皇上,为皇上分忧。”
“她终究还是念着朕……”颙琰轻叹了口气,“第三句话是什么?”
“第三句话……”诚妃看了婼宸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采:“娘娘说,俪贵妃妹妹年纪尚轻,后宫的重担难以独自承担,所以要臣妾从今往后都帮衬着她一起打理后宫琐事。”
婼宸微微挑了挑眉,心里隐隐觉得皇后不会留下这么一句话来,但一时间却也不好多说什么。颙琰倒是十分相信似的,缓缓颔首道:“宸儿是年幼,皇后也总是放心不下她……罢了,你们都退下吧,朕想和皇后单独呆一会儿。”
众人互相看了几眼,有心陪在一旁,但见颙琰神伤的模样,只好齐齐称是,彼此搀扶着站起来往屋外退去。婼宸却跪着退了几步,又对皇后叩了三个头,才站起身来。她看着颙琰仿佛一夕苍老的面容,心里滋味难辨。
这些年来,婼宸知道自己夫君最钟爱的始终是他的结发妻子,她有些羡慕,但并不嫉妒。只是这一刻,看着颙琰如此难受的模样,她恍然间想到如果有一日自己也早他一步走了,不知是否也会让他生出几分哀痛。她想应该会的,虽然有时她无法猜透颙琰的心思,但他终归是宠爱自己的,否则又怎会独独给了她贵妃的位份?
婼宸咬着嘴唇蹙了蹙眉,才由雪鸢扶着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