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实实跟着大人们,小武目不斜视地走过干净整洁的水磨青砖、爬过快有她大半个人高的朱红门槛、绕过通体缠绕了深绿藤萝的假山,再穿过一道有着精细百鸟雕刻图案的月亮门,终于在一座殿堂台阶前停下。
不用号令,五十多个人齐齐跪伏于冷入骨髓的青石地上。小武同样如此。她隐约猜着了里面的人会有谁,为了小命考虑,她不敢抗争。真是屈辱啊,她觉得自己矮了一大截。
从进院门起到下跪,一路上小武除了听见不知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女人凄厉嘶喊声音,就没听见旁的动静。这支队伍的脚步轻得好像生怕惊动了蚂蚁。那些金甲士每隔三四米就有一个,经过他们的时候,所有人都把头垂得更低,连呼吸声都细微得近似于无。
小武的前面有人挡着,后头又恰好是一个大水缸。她仗着人矮,小心翼翼地扯过身后的布尾巴,叠巴叠巴飞快地垫在了膝盖底下。搓搓小手,哈出几口热气捂在脸上,她这才老实地趴伏于地。
不止是后来的这几十号人,这座殿堂门前、走廊檐柱下,十八个荷花缸之间本来就跪了许多人。其中不显眼的偏僻角落里,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太监大着胆子四下偷觑,直到发现了小武,他眼中焦虑担忧之色才终于退去。
这里是徐文妃独居的沐恩宫正殿的东配殿,此时天色已然昏黄,殿内燃起了火烛,照得四下通明透亮,恍若白昼。正房坐着站着跪着,有满满当当一屋子人,鸦雀无声。
至德帝高居首位,他身前三步之地,有如雁翅排开两边或坐或站着宫中位份较高的嫔妃。除了没有资格或者确实来不了的,嫔位以上的妃嫔都到了。
有座者只是皇贵妃、贵德贤淑四妃以及徐文妃,其余妃嫔站候在旁。服侍众妃嫔的宫人们按照品级高低分别跪在重重珠帘之外。
皇贵妃陈氏代掌凤印以来,恩威并施,大事小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宫中已经很少这样劳事动众聚集嫔妃。而如今已是早春时节,皇帝为了春耕农忙的朝务接连召见大臣,好几天都没进后、宫,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貌似悠闲地坐着喝茶。
一切事出有因。
皇帝陛下第八子泰王的正妃今日来给身为德妃的婆婆请安,没想到竟然失足落入金锦湖,结果引动了胎气。要不是宫人救得及时,只怕当时就要母子俱亡。
沐恩宫的徐文妃是泰王妃的小表姨,这儿又是离金锦湖最近的宫苑。所以出事后,泰王妃就被送来此地生产,人就在沐恩宫正殿的西配殿之中。
太医看过之后诊断,泰王妃虽然是早产,但胎儿已有八个多月,母子应能平安。当然事无绝对,太医们不敢把话说死。这不,因是初产,泰王妃生得极为艰难。从上午辰时落水到现在酉时一刻,过去了四个多时辰她却还在苦熬。
女人产子向来被说成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声声尖锐嘶喊刺得人耳膜生疼。在西配殿外头守着的是皇帝恩许入宫的泰王妃家人和泰王府众人,皇帝和妃嫔们便在东配殿暂等。
今年恰逢金龙之年,钦天司回报说恐怕多雨。从早朝起,皇帝就在和重臣议事。泰王妃落水那会儿,又有工部尚书急着求见皇帝,就大周朝各地水坝工事需修补之事前来请旨。
皇帝当时忙得不可开交,听说此事后只下旨揖拿泰王妃入宫以来接触的各色人等,把他们都暂时关进了内狱,等用过了晚膳才来查问。
小武本来不属于这“各色人等”中的一份子,谁叫她昏倒在金锦湖不远处的假山坡地上呢。这场灾祸对她而言正是——打打酱油也中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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