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惊华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脸上出现这么多表情。
阴太妃的病情,果然对他产生了极其重大和明显的影响。
这也坚定了她的态度。
“但是,这已经是你实现愿望的唯一机会了。”她慢慢道,“你要放弃拯救太妃的努力吗?”
“我没有放弃。”阴九杀道,“只是,这样救不了她。”
高墙之内的世界,是天底下最大最坚固的牢笼,他可以进牢笼陪伴姐姐,但是,他们不会因此得到自由。
只有带姐姐出来,他才能和姐姐一起得到自由与未来。
而带姐姐出来,何其之难!
已经不仅仅是与整个世界作对那么简单了。
凤惊华也明白这一点。
她没有再试图说服阴九杀,只是道:“你再好好想想。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在这里。”
阴九杀的唇边,又泛起薄薄的微笑:“我会再想想的。”
其实,他现在就已经有了最终的决定。
这个决定就是,绝对不会把她拖下水。
他丝毫不怀疑她的意志,只是,她好不容易才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他何苦为了进一个更大的牢笼而破坏她的人生?
所以,他不会接受她的心意。
凤惊华微微一笑,抬手,覆在他的胸口上:“嗯,我等你的答复。”
阴九杀道:“时间不早了,我回去歇息了,明天,我就回军营。”
凤惊华送他出去。
然后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
他在凤家一口气住了五六天,这几天里,他没有回过自己的王府,没有踏出凤府一步,也不与别人接触。
这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大问题,但她却知道,这不太正常。
若是以前的阴九杀,绝对不会在她家里住这么长时间,一定会尽快回到军营,与他的部下一起过节,至少也会回自己的王府看看,但是,他没有。
他似乎已经无心军务,连部下都不那么重视了。
——他的心,正在慢慢的、彻底的死去,即使他的心几乎就不曾活过。
她不能看着他就这样的走到人生的尽头。
目送阴九杀离开以后,她慢慢转身,走进卧室,入睡。
整间院子都陷入黑暗之中,不留半缕灯光。
黑暗中,一条人影从角落里钻出来,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站了半晌后,翻墙而出,往客房而去。
进入客房院子之后,院子的灯光幽幽的照在他的脸上。
不是秋骨寒,还能是谁?
他这两天心事重重,无法安宁,便在今夜来到凤家,希望能在这里找到答案。
他来的时候,没有去找别人,直接去见凤惊华。
凤惊华不在院子里,他不便进去,可他只想见她,而且心里有种非见她不可的念头,所以,他便悄悄翻墙而入,躲在角落里,想等她回来。
跟阴九杀一样,他几乎算是半个凤家人了——至少凤家下人都是这么看的,没有人会防着他。
他一直等着,等到身体都要冻僵了,才看到凤惊华进来。
他想跑出去打招呼,却看到了她身边的阴九杀,于是他不想动了,继续猫着,摒住呼吸。
这一夜的风很大,发出的声音也大,他又擅长潜伏,凤惊华和阴九杀进来时,并没有发现他。
阴九杀和凤惊华进入书房之后,他一点点的潜到书房的窗子外,耳朵贴着窗口,想听他们在说什么。
他不喜欢那两个人偷偷的、悄悄的说私房话。
直觉告诉他,这两个人也许又在谈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他没能听得清楚,但风停的时候,他还是隐隐听到了很重要的几句话。
当时,心里就是一震,一寒,一沉。
心情起伏得厉害。
但他们结束谈话的时候,他也冷静了下来。
他再怎么说也经历了大风大浪,自制力只会越来越强。
他在床上躺下来,想着祥国公对他说的话,想着她和阴九杀的那几句对话,彻底难眠。
阴九杀也是。
凤惊华也是。
但次日,凤惊华还是精神抖擞,目光坚定的坐上马车,前往皇宫。
她要去见阴太妃。
解铃还需系铃人。只有解决了阴太妃的问题,才能解决阴九杀的问题。
她已经很久没有进皇宫了。这一回进宫,她心平如镜,毫无波澜。
以她的身份,没有人敢不给她面子,看守小门的宫人一脸惊异的去通报了阴太妃,阴太妃愿意见她。
她穿过长长的、弯弯绕绕的小径,走到阴太妃的院落前时,听到了一段空灵纯净的、婉转低幽的琴声。
心头就是一震,站住了。
这琴声听似平静,其中却带着细水长流、永不停歇的悲伤。
但是,这曲子,和玉梵香经常弹的、阴九杀经常听的,却是同一支曲子。
难怪……
难怪阴九杀常常听玉梵香弹那首曲子。
玉梵香的曲子里没有悲伤。阴九杀有时候也会吹笛子,他吹的,似乎也是同一支曲子。阴太妃年少时,是不是也经常弹这首曲子?
那时的阴太妃,琴声里应该还没有这样的悲伤吧?
她不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但她隐隐想起来,天洲的名门千金若是习琴,似乎都必须会弹这支曲子,姬莲似乎也弹过。
——她终究不是弹琴的料。
她的一双手,只适合拿兵器,她大概永远都无法用琴声软化人心和征服人心。
直到琴声停止,她才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