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言茉看她筋骨松动,三七肾平,天葵竭,地道不通,太冲脉盛的样子,应该是生产时身体亏损的原因,应该还小产过。
月子里没有调理得宜的后遗症。
“阿娘,郎中说你要多休息”。小女孩跑过来,扶住妇人,稚嫩的嗓音里还有些嗔怪之意。
看到这,孟言茉笑笑,生个极为贴心的女儿倒是件幸事。
转而想到了自己,脸上的笑意就变的浅散了。
“阿娘没事,娴儿你把碗放那,你身子骨还嫩,受了寒气,钻进骨头缝里可不是顽的,女孩子家的身体是万不能受寒的。
娴儿要是听娘的话,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活。”
妇人搂住小女孩,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暖手。
“可是,要是娴儿不做,奶奶和二娘就会让娘做,娘的身体不好,郎中说不能做重活,那样奶奶和二娘就会骂娘。
娴儿不愿意娘挨骂,娴儿帮娘”。
小女孩仰着头,在妇人怀里嫩嫩的说道,简单的几句话,孟言茉看到那妇人拿着袖角转过头在擦眼泪。
小女孩显然只是把自己想说的说出来,不明白这样的关心在做娘的听来,是多么的贴心。
她在妇人怀里,瞅着小锅里的五香蛋,舔了舔小嘴,又看向其他的地方。
小女孩是正对着孟言茉的,因此小女孩脸上的那垂涎又努力使自己不要去想美味食物的懂事,让人心里都会软软的。
妇人大概是在感动,抱着小女孩半天也没动。
这时就听到一个不满略尖的声音道:
“呦!大姐,我说这同是在这条街上,怎么别人家每天摆摊都能挣个一两半分的碎银子。
我们家却每天就十几个子儿的寒酸钱,感情你是跑摊子上躲清闲来了。
说是在这里摆摊,却是为了把家里的那些活都丢给我做,想不到啊,大姐,看起来你老实巴交的,心眼倒是不少。
亏得相公还说你是个蕙质兰心的细致人儿,让我好好的敬你,却原来是在婆婆和相公面前做乔做章的。
真不愧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这做人就是高明的很呐。
左右贤惠的名声都让你得了,我却像个尖嘴猴腮的泼辣户一样,索性今天一并说道清楚了,我也不怕扯嚷开,丢了家里的脸面,也让街坊邻居评个理儿。”
孟言茉看过去,这女人约莫二十来岁,穿着件富贵绸的棉袄子,脸上擦着脂粉,手里牵着个两岁左右的胖男孩。
小胖墩穿着件宝蓝色抱福团花的厚棉袍,先是神气活现的瞪着那妇人母子,然后注意到锅里冒着温热气的五香蛋。
“慧娘你别吵,刚和街坊邻居熟道,要是让相公知道在街上如此,定是要生气的”。
妇人赶紧放开了怀里的女儿,站起身来,有些怕有些祈求示好的小声对那个看起来言语泼辣的女子道。
“你少拿相公来压我,我怕什么,索性今儿个一起没了脸,相公也不能怨我一个”。
那女子这样说,声音明显是放低了。
听着那女子半生不熟的官话,掺杂着吴地的翘舌音,不伦不类的,这女子应该是正在努力融入京城。
这女子也并不是真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街上撒泼,这么说也是逮到个机会,就逼这妇人认低服小。
孟言茉摇摇头,那妇人应该是大妇,这看起来穿的鲜艳年轻的女子是小妾,如若不是如此,这妇人恐怕早就被这小妾给碣磨死了。
这小妾也不会借着个由头就要压妇人一头。
看这两人对当街言语争执闹的难看,都有忌惮,显然这两人的相公应该是个读书人,讲究礼仪脸面。
孟言茉黑透的眸子里就有了些讽意,小门小户的寒门耕读人家,自诩书香门第,其实正庶不分,礼数不通。
这些在世家大族里因为掌家人的偏心,也有以妾为妻的事情发生,更何况生活拮据的寒门。
只是大家族自有那份狠绝来维护自家的体面。
比如西宁侯府的三小姐,比如本家族里对孟言晴的处置。
大家族也自有份虚伪来维护表面上的礼数传承,比如前世甄氏恨毒了自己和弟弟,也要找到合理的借口来发落。
比如这一世,孟府本家虽然被姚老太太搅成一锅黄汤,她幼时和弟弟却能在虎狼般贪婪般的二伯母和桂姨娘手底下保全。
至于这一家,算了,不评也罢。
这妇人相公唯一的好处大概是还讲礼,但是这妇人不想办法立起来,容着小女孩叫姨娘为二娘,还恭敬的行礼。
听着那小女孩叫那小妾二娘,孟言茉本来以为是妯娌,听女子开口才知道是姨娘。
也许女子因为娘家没有依仗,自身又不是个要强的,才发展成这样。
孟言茉却也没有要多管闲事的心。
天下不幸何止千千万,她自己又哪里是幸的?
总归只是无聊等待中的一出儿家庭的悲欢离合。
孟言茉收回眼神,想着烟蓑大概该回来了,她换回了女装,穿着件玉水色喜鹊登梅的窄袖小袄,白色挑线斓边银线绣栀子花纹的棉裙。
拿过来一本书看着,无意再看窗外的情形。
那妇人和女孩的声音却仍然传进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