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婉卿并没有猜太久,封念茹已徐徐拉开卷轴,她最后看了一眼左煦,视线落回到卷轴上时,眼中已是坚定之色。
“朕大行在即,回顾半生,虽无尺寸之功,亦朝乾夕惕,不敢懈怠。社稷不可一日无主,太子左煦少年入军,胆识过人,深得朕心,原当委以重用,然其非朕血缘,不可承继大统,今废太子之位,复其庶民之身,诏次子左弘承袭帝位,仰上天垂佑,与安民享社稷福祉。布告天下,咸使闻知。”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这竟是一份安国先皇的遗诏!
顾婉卿第一反应便是看向左煦,但见他眯着眼,危险的气息渐渐浓郁,显然并不信这诏书是真的。
“如何证明这不是伪诏?”顾婉卿问道。
封念茹嗤笑一声,她斜睨着顾婉卿,道,“你自当希望这是伪诏,否则你这皇后之位便是假的。你还记得吗?我曾对你说过的,你不会一直都是皇后之命。”
值此时刻,封念茹不屑与顾婉卿多费唇舌,她走到左煦面前,将那诏书双手奉上,“皇上若不信,可亲自查验。想来先皇玉印、玉玺,皇上应再熟悉不过。”
左煦接过那诏书,越看脸色越的冷硬,父皇的玉印和玉玺他自小便把玩在手里,里面的每一个痕迹,即便是刮痕,他都了然于心。
“你们何时窃取的先皇玉玺?”他问道,这就意味着,那诏书的印章是真实的。
高卓上前一步,他勾起唇角,仿佛已胜券在握,“你忘了吗?先皇的玉印是他随身携带之物,便是死后,也与他一同封入棺中。先皇与皇后合葬一处,石棺已封多年,任何人都进不去,你前几日拜祭时,不是才看过吗?”
此时此刻,高卓不再已“皇上”相称,言语间,尽是不敬。
这自然不是左煦关注的重点,此事疑问太多,他需一一查验,若果真……左煦没有深想。
“如果这诏书是真的,父皇说朕非皇家血脉,是何意?”整个诏书里,这是左煦唯一关注的,这皇帝之位,他原也没有多在乎,不过是生来如此,便一直肩扛着,时间久了,竟成了习惯。
左煦肯顺着自己的思路走,这让高卓颇为得意,他缕着胡须,坦然坐到一旁,道,“就如诏书说的那样,令尊、令堂皆非皇家之人。你不过是一个侍卫和宫女苟且下的孩子,那宫女恐自己大肚子被人发现,便使计让皇上临幸了她。哪知她无富贵之命,你一刚出生,她便因催生耗尽精血而死。”
高卓继续道,“皇后心慈,且当时久久不孕,便将你接到身边,以生母身份对待,传令宫中之人不得擅议此事,违者杀无赦。皇上这般城府,难道就一点也不曾察觉吗?”
左煦的手,青筋暴起。顾婉卿握住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掌心都是湿意。
左煦反握住顾婉卿的手,向来坚韧如他,此时竟要靠顾婉卿来汲取力量。
先皇后非左煦生母,很小的时候,左煦便已有所察觉。然而,先皇后待他一直视若己出,从无半点苛责,他便也一直将她当生母般孝顺,与她及左弘从无嫌隙。
他的生母,左煦曾派人查过,与高卓所言大体不差,原本对高卓、对诏书的猜疑,顿时减了三分。
左煦坐回椅子上,身体贴到实处,心中所有的苦楚便暂且压下,他道,“父皇是何时发现我非父皇之子?”
高卓道,“先皇暴毙前的半个月,你大战而归,伤了臂膀,血液落入先皇吐出的血碗中,两种血液并未交融,便让先皇有所察觉,他彻查此事,在先皇大行前三日,确认了你的身份。”
有理有据,若不是真的,那这谎言也委实编排得太圆满。
“可是朕收到的传位诏书不是这个!难道说,传位诏书有两份不成?”左煦仍有七分疑虑。
高卓越发气定神闲,半点不急,只是缓缓道,“那时你虽年幼,却屡立战功,在军中自有一定威望,何况先皇后遇袭突然,并未交待母家你的身份,先皇后家族势大,一直对你倍加拥戴,其实力几乎与先皇势力相当。”
“更重要的是,老臣曾暗中向恭亲王透漏拥戴其为帝之意,奈何他尚且年幼,既无为帝之能,更无为帝之意,当此时刻,皇上和老臣如何敢将真相公之于众?”
“所以,先皇出计策,让老臣草拟了一份伪诏,只待龙脉长大成人,再行推立之事。”
“也就是说,传位于朕的诏书,才是伪诏!”左煦抬起头,眸中暗沉。
高卓断然点头,“是。”他拍了拍手,立刻有随从进到帐子里,将另一份诏书交到高卓手中。
高卓看也未看,径自转交给左煦,“这就是传位于你的诏书,你可以确认一下是不是。”
翻开那份遗诏,所有的记忆瞬间回笼。
十五岁那年,文武百官面前,他就是接过这封诏书,登基为帝!彼时,他尚且穿着白色的孝服,并在宫中为父皇守孝三年!
左煦抚摸着遗诏,上面的印章痕迹已然老旧,仍就清晰。当时太过悲伤,且从未想过此事会有假,便一直未曾留意。如今看来,那印章虽与真正的皇印相似,却果真非父皇惯用的。
诏书为假,事为真!此时此刻,证据确凿!
当年接过诏书,他曾以为接过的是为安人擎起一片晴天的责任,如今看来,终不过是笑话。
假诏滑落,左煦笑着,说不出的凄然。“这就是你从十五年前便策划我‘天煞孤星’命数的原因吗?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