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弘仍就怔怔地看着左煦,雨雾弥漫,恍惚间,他便以为回到多年以前,他还是那个不涉朝政的恭亲王,而左煦,仍那般高高在上。他对自己号令,而自己只能顺从!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已然走到今天,他再也不是原来那个惟命是从的自己!而左煦,再也没有对自己发号施令的权利!
“皇兄,朕不会断了你们父女的联系,至于带她走,请恕朕无能为力!”话毕,蓦然转身,临走之际,对左煦道,“朕可以将那孩子放在你身边,算是朕念及多年兄弟情分!”
这个结果,原在左煦意料之中。
左煦盛名在外,才智能力本已不可小觑,他又有肯不顾及他的身份,一心扶持他的势力,这样的左煦,自然让左弘等人忌惮,所以,便是他与顾婉卿隐居,与左弘而言,仍就是一个潜在的危险。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鼾睡?纵然左煦什么都没有做,左弘也要扼杀他准备起事的所有可能,所以他以左嫣为质,引左煦入京。
左弘是不会杀了左煦的,左煦无谋反之心,众人又知这皇位本是左煦刻意退让,他并无杀左煦的借口,何况,他们到底有多年兄弟之谊,只要左煦老老实实,左弘也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来人啊,将左煦送到恭亲王府玲珑筑,没有朕的准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左弘大声吩咐,名为“送”,实为软禁。
玲珑筑,位于恭亲王府最幽深的地方,四周被湖水包围,若非乘船,旁人几乎过不去。在囚禁左煦这方面,左弘不可谓不用心。
看守玲珑筑的侍卫有近百人,光是送左煦进去的船只便二十余艘,阵仗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外面大雨已晴,左煦站立在船头,仍就拿着那把并拢的油纸伞,他看着波光粼粼地湖面,恍惚间,好像看到了一个女子,正在对着自己,巧笑嫣然。
左煦对着倒影笑了笑,心中已满是慰藉。棋局已经铺开,我们夫妻二人各自入局便是,你只管前行,我会为你铺好了路。
左弘和封念茹已离开恭亲王府多年,如今王府内无人修整,早已草木繁盛,左煦所居的玲珑筑更是破败。
左煦倒是半点不上心,待屋中只剩自己时,便打开那把油纸伞,伞柄尽头,一张字条正完好的躺在里侧,未曾染湿半分。
“午夜子时,登门拜访。”
借着烛火细看,字条右下方有一道水纹似的划痕,正是左煦的人惯常用的传达信息的标记,左煦微微勾唇,将那字条就势焚毁。
有些人,总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以为派来看守自己的人越多,便越安全,熟不知,人龙混杂,是敌是友更加无法分辨。
左嫣来时,正是午后,彼时左煦正躺在**上,睡得昏沉,他听见一个软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温暖濡湿的气息随之而来。
“爹,爹,你不要死!”
左煦便这样笑醒了,他猛地翻身,原是要吓一吓眼前的可人儿,可当面对她脸上的梨花带雨时,左煦的心顿时化成了水。
他猛地将左嫣拥在怀里,思念也如潮水般汹涌而来,他不住安抚道,“爹没死,爹只是睡着了,爹原以为他们会过些日子把你送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
说到此处,越发自责。
“是爹不好,一个月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你肯定吓坏了,爹应该早些来的,这样我的嫣儿便不会害怕了。”
仿佛想起一个月的场景,左嫣的小手死死地抓着左煦的衣袖,哭得越发声嘶力竭,“嫣儿害怕,嫣儿想爹了,嫣儿也想娘了!那个坏姑姑说,爹娘不要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