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亲戚只有越走动,才越亲近,还真是没错。
二弟俞程文,念了一肚子的墨水,做事一派酸儒气,想不到还有突然开窍的一天,知道往总督府跑。
这倒给俞程礼提了醒。
他打定主意,要让儿子在公馆住下,打算私底下再对女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凤笙念着父女情分,多少帮自己的弟弟一把。
并打算放下做爹的脸面,先退一步。
既然女儿不愿意他沾女婿的光,那就先把让女婿替他置园子的心思放下。
看刚才女婿对他二弟程文的态度,说不定以后搬来省城,常来常往,还真能像老太太说的,在政府里谋个差事呢。
俞家往上数四代,历代都有功名,是官身。
未必到他这儿就会没落。
他可是有个好女婿的。
这边俞程礼怀揣美妙的憧憬,那边段伯烽却在交待凤笙:“带园子的宅子不好找,不妨看看洋楼。那附近洋楼不少。让服侍的人都跟过去,再往家里请个家庭教师。”
一下子,否决了俞程礼两个请求。
俞程礼有种被打了一闷棍的错觉。
他赶紧朝女儿使眼色。
凤笙却跟根木头似的,只知道点头,女婿交待一句,她就“嗯”地应一声。
毫无主见,比听话虫还乖巧。
俞程礼有气不敢撒,肺都要气炸了。
可他怎么敢跟段伯烽叫板?
更让他气不过的是,凤笙这回的动作比什么时候都快,“遵从”段伯烽的交待,当即给省城分号的夏有才夏掌柜打了个电话,把找宅子的事交待他。
夏有才是个老省城,对省城东南西北都熟悉,跟凤笙说:“那儿是租界,都是一栋栋现成的洋楼,东家要是有兴趣,我待会儿就去贸易行看看行情。”
“行。那就拜托您。”
“您客气。”
回头凤笙趁俞程文在,问俞程礼:”秀珍表姨过门,爹预备在老家办,还是在省城?”
在闫家的宅子里,迎娶新太太,这确实不像话。
闫家族里知道了,只怕不会同意。
除非凤笙肯点头。
俞程礼待这位即将进门的继室太太,本就没有感情,便道:“在省城。老家的正房是当年我跟你娘成亲时用的。让她住进去,不合规矩。”
让继室太太住进去不合规矩,让姨太太偷着搬进去就合规矩了?
凤笙无心再说他什么。
“……爹既然提起来,我就顺道说了。我想,娘已经离开了十多年,爹也不必再住着从前的院子睹物思人。新太太开了春就要进门,往后常住省城,您跟娘住的正院,不如封了吧。”
俞程礼完全听不出这话里的反讽意味,倒是俞程文看着凤笙,在心里叹了口气。
侄女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成人,不再是那个因为得不到父爱,就自怨自怜的小丫头了。
俞程礼还在感慨他失去的第一段姻缘:“你娘待我深情……”
确实深情,以至于知道自己身体羸弱,再难生产,不惜先后给俞程礼纳了两房姨太太。
至于晴姨太太,那是俞程礼跟徐晚晴先看对了眼,怀了孕,才不得不抬进家门。
闫宛生前并没有把闫凤业立为嗣子的打算,是她去世后,俞程礼当着全族人的面,哭得几度昏厥,扶着棺木,死活不肯让她下葬,大哭有愧于岳父,没能照顾好发妻,执意要让凤业改姓,认在闫宛名下,给闫宛执孝子礼。
族人怜悯他痛失发妻,便睁只眼闭只眼,默认了这桩不合规矩的过继。
反正还有闫宛嫡亲的骨血凤笙呢,家财总不至于落进外人口袋。
何况凤笙是闫宛的女儿,想来俞程礼会护着她。
哪料到……
“老太太那儿,还要二叔告知一声。”凤笙跟俞程文道。
“你奶奶不用担心。”俞程文道。
闫宛去世后,小件的首饰都收进了小库房,屋里只留着大件家具,一些古董,跟字画。
晴姨太太住进正房,屋子里的格局彻底变了样,换了一批西洋家具。
凤笙少不得要换回来。
她把想法跟春雁说后,春雁道:“这事包在奴婢身上,您放心。”
俞程礼在省城的新宅子置办得很顺利,总共花了一万七千银元,在永华街买了栋三层带花园的洋楼。
夏掌柜办事老道,不用吩咐,也一并把家具置办齐全了。
他拿着整两万银元的单据给凤笙。
凤笙另外开了张两万银元的票据,给俞程文。
“新太太进门,咱们家不能缺了礼数。这是迎亲的彩礼钱,二叔替我交给老太太。我不在家,迎亲的事还要老太太费心。”
俞程礼觉得两万太多了点,但大哥续娶,花多少,怎么花,还轮不到他指指点点。
而凤笙不把这两万块给俞程礼,让他交给老太太,俞程文心里清楚,应该是怕这些钱到了俞程礼那儿,就会叫徐晚晴讹走。
他这个大哥,可是相当偏心的。
“等爹带着新太太来省城,闫家的老宅子,还要您替我照看。”凤笙道。
“这是肯定的。”俞程文道。
俞程礼此时一门心思,还在思索以后怎样跟女婿加深浅薄的翁婿感情,哪里顾得上沅城闫宅的琐碎事。
二十这天,春雁跟俞程礼俞程文一块回了沅城。
没过几天,跟预料的那样,下起了雪。
一下就是五天六夜。
米价随之疯长,飙升到十五块一石,眨眼就能被抢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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