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太太怎么说?”凤笙道。

“怕是也担心。看赵家表小姐那样,估计得有好一阵才能痊愈。”郑管家道。

“……打个电话给诺曼医生,问问他医院还有没有空房……时节不好,小病也能变成大病,确实不能马虎……”

她让郑管家这么跟大太太说。

郑管家乐得有人接这个烫手山芋,一字不差回给了大太太。

舅太太听得着急。

女儿病得重不重,她比谁都清楚。

其实并不是大病,是女儿贪漂亮,穿少了,外面冰天雪地,怎么能不受凉?

要挪屋子,也是大太太气不过赵香语给家里报信,说上次要房间不得,赵家被狠狠打了脸。

赵香语不满凤笙占了本属于她的位置,自然把事情往夸张里说。

大太太最在乎的,就是娘家的脸面。

便把凤笙怨怼上了。

这才急匆匆赶过来。

“公馆里这么多丫头婆子,还不能照顾好她一个人?”

“哎呦,太太您误会了,德国医院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住进去的。夫人的意思,表小姐一直好不利索,这气候下,实在不能不当心……外头好多都是先得了伤风,一不小心就转成了肺上的毛病……洋人医院设备齐全,还有懂行的看护。”

大太太觉得这个儿媳妇是故意跟自己对着干。

便去跟段伯烽说:“……你表妹病着,她那个房间太小,你舅母想就近照顾,都没处下脚,我想让人给她们挪间房,却被闫氏推了回来,还说要送你表妹去医院住一段。这话传出去,你舅母该多尴尬?当年你舅舅得势时,一直没忘了接济我们,现在她们过得不如我们,我们难道就要嫌弃他们?这像话吗……那几年你出门在外,哪次回来,不是你舅母起。几个表兄弟姐妹里,她最疼的就是你,比疼你表妹都多得多,偏偏你舅母是个锯嘴葫芦,做得多,说得少,再怎么受怠慢,连句抱怨也没有……”

这话说到了关键。

老大念旧,大太太心里一清二楚。

果然段伯烽不当回事,叫来郑管家,让郑管家收拾房间。

郑管家一听,心想坏了。

公馆这些细枝末节,总长从来不管,所以并不清楚。

他倒是想跟总长分析分析,可是大太太在一旁盯着,他有胆子想,却没胆子开口。

只好把段伯烽的意思,委婉地告诉凤笙。

凤笙停了笔,静静坐了两个呼吸,道:“既然是总长交待的,就照办吧。”

郑管家大概也知道,这事办好办坏,自己都捞不到好。

心里便存了思量。

回头,凤笙带上春雁几个,去永华街看房子。

公馆的汽车夫把她们送到目的地,下车后,春雁给了车夫两块大洋做赏钱,让他先回去,也不用来接人,说她们看完房子自会坐洋包车回去。

汽车夫是个老实人,夫人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开着空车回了公馆。

永华街的房子是现成的,家具夏掌柜一早置下。

连地契跟钥匙都直接交到了凤笙手里。

凤笙拿钥匙开了门。

进去后一看,三层的洋房,装修时新,一色的西洋家具,干净整洁,房间明亮,虽然比不上公馆富丽堂皇,但住简单的几口人,绰绰有余。

凤笙让春雁先把客房收拾一间出来。

碧玉惊道:“奶奶今晚要住下?”

凤笙点点头:“既然来了,先住一晚吧。”

“外面不比公馆安全,您一个人怎么能在这儿过夜呢?”碧玉觉得他们大奶奶实在太胆大了点。

“不是有你们?”凤笙随口道。

翠莲跟春雁在楼梯转弯的地方咬耳朵。

都知道大奶奶是为了什么“闹脾气”。

也不打算劝。

否则以后随便来个什么亲戚,都能踩到头上来,不乱套了?

还有她们站着说话的份?

何况这件事里还牵扯了大太太。

待客房收拾出来,凤笙叫了辆洋包车,带三个人去翠竹街吃烧鹅。

路过中华路上的番菜馆,看得新鲜,便带她们进去尝鲜。

一顿饭吃了十几块大洋,把几个人吓坏了。

竟比她们的月钱还多。

吃到一半,跟冯家老三遇上了。

冯三爷是带一位叫吕贝卡的女朋友,来这家省城有名的番菜馆吃饭,见凤笙单独一人在外用餐,惊讶之余,过来打招呼。

他跟凤笙介绍自己的女朋友:“吕贝卡,崔文华,警备厅崔司长的千金。”又跟崔文华介绍凤笙,“这位是总长夫人。”

“闫凤笙。叫我凤笙就行。”凤笙道。

冯珏一愣。

他也是头一次听说凤笙的名字。

彼此道了好。

崔文华道:“徘徊飞尽碧天云。凤笙何处,明月照黄昏。是这个凤笙?”

凤笙点点头:“我母亲爱读这些诗。”

两人聊起了国文。

崔文华道:“三哥也是爱词的人,平时总时不时听他念叨两句。”

冯珏道“哪里”,有些窘迫。

他看出来总长的这位小妻子,是有文墨功底的。

更加因为那晚在军政府意料外的见面,印象太过深刻,面对凤笙,总有些青年男子奇怪的别扭。

不怪表兄对她念念不忘。

两桌人并成一桌聊天吃饭。

吃完饭,彼此告辞后,凤笙带翠莲几个去逛百货公司,顺便买了点穿的用的。

坐车回到永华街,两旁道路上已经亮起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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