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各自拿我一缕头发,缠住自己的头发。别忘了还有风潇的。”阿姒回头说,“只有紧紧纠缠,才能难舍难分。”
那得多疼。
她说的是待会儿闯结界,但听起来让人觉得话里有话。纳兰德性看着英陈飞快地给自己和风潇的头发打了死结,又回身去捞阿姒的,自己却有些迟疑。
“怎么不动?”阿姒要不是抱着孩子,就上手帮他了。
“我……”
“还是想逃?”
“不是,我想起来还有事要办。”
“又有什么事?”
“救安冬。”
阿姒叹口气:“这死人又闯什么祸了?都这时候了你就别管了,我回头试试看能不能打个跨界电话回来给乔家的下属,让他们想想办法捞他。英陈,快帮他系头发!”
“好。”
那血红之下终于钻出了一个无底洞,阿姒看了一眼四个人已经各自就位,喊了一声“跳”。英陈率先跳了下去,纳兰德性下意识闭紧眼等着“啊——嘭——”的声音,结果并没听到。
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阿姒似乎也有同感,猛地回头,大惊失色。然后她就倒着跳进了洞里。
不对不对,好像是被人推下去的。
这时只觉发根一痛,自己也跟着往下栽去。突然那只手又伸过来,飞快砍断了他跟阿姒系在一起的头发,又一只手从后面拉住他,不许他坠落。
“你……”阿姒惊诧的声音被淹没在渐渐合拢的地洞里。
纳兰德性心里忍不住地澎湃起来,想回身,却动弹不了。因为他被人牢牢抱住,那是一个,比全世界都深沉的怀抱。
有人在耳边叹息。
“那天我醒来,雪花纷纷扬扬地落。身边很安静,连往日里喜欢大清早吵闹的衔食青鸟,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满世界找他,满世界地找,就是哪里,都找不到他……”
“风潇……”
“前一晚我说的话是重了些,但用来惩罚他还远远不够呢,他应该知道的。我还没有打他,没有杀他,没有羞辱他,没有折磨他,都还没有开始,他凭什么理直气壮,凭什么不告而别——”
“为什么跟我说……”纳兰德性有点心灰意冷。第一次听到这个人用理智之外的情绪去讲述一件事情,讲的大概就是他那个平生唯一的所爱吧。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过,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像坨狗屎一样不堪。
过了好一会儿,风潇平静地放开手,平静地等他回身,平静地望着他的眼,直望到他不自然地移开眼。
“不是已经把我交给阿姒?为什么又作这梗?”纳兰德性终于想起来问。
“我的猎物,只要我活着,就一定要亲手处置。”
“也是,假以人手,带回去也不好邀功。”
“没错。”风潇赞同地点头,“是你救的我?”
“并没有。事先要知道你碰到我坏掉的阑尾会活过来,我宁死也不做这个手术。”
“坏掉的蓝尾?”风潇笑了,“我还从来不知道你长了尾巴。”
两下沉默,空气里流动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
“不问我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
“为什么做了那么多欺瞒你的事情。”
“有什么好问?放到你身上,哪一件不是合情合理?”
“并不合情合理。”风潇又笑,“你们凡人说,人一旦撒了谎,就开始用一辈子去圆谎。很有道理。我是从来不屑于圆谎的,可是这一次我发现,最后自己竟然在用一次比一次更拙劣的谎去圆最开始的那个谎,以至于泥足深陷漏洞百出。”
“算你学会了一项实用技能。而且并不拙劣,我都信了。”
“那是你傻。”顿了顿,笑意渐收,“不问我为什么?”
“不想问。”管他的回答是不是甜言蜜语,都不值得一听。莫说他被诅咒了没有爱的能力,就算有,也是心血来潮的一闪之念而已。他心里自有曾经沧海,他一滴逝水何必自取其辱。
“你好样的——”风潇恶狠狠扳过他的脸,暗自咬牙一会儿,果然不说了,松开手又换个话题,“你恨我吗?”
“恨。”
“应该的。”
“但也已经恨完了。”纳兰德性坦然说,“咬死过你一回,大仇也算报了;回头想想,你做的事情不是主谋,只算刽子手,而且在认识我以前。人早晚是死,何必这么计较祸福。”
为表豁达,他又说:“现在我们,无亏无欠,无恩无怨。你做你该做的事情,我既不领情也不记恨,不用多说。”
“那我偏要征询你呢?让你选择,你跟我走还是留下?”
“当然是留下。”
“贪生怕死么?还是惦记着去救安冬?”
原来他刚才就醒了。
“是要去救他,他为我搭上了身家性命。何况你不是已经不需要我了?”
“伟大得很。”风潇一边点头一边后退,退到刚才阿姒消失的地方,“差点忘了,这就是你召唤我来的生前夙愿嘛,你也伟大,他也伟大。放心,等我走后,你就可以跟他和好如初,好好过完你们这屈指一生。预祝白头偕老,恩爱不离。”他这一走,就是主动撕毁契约,全部责任在他,纳兰德性不用承担任何后果,也不用再为许下的心愿得到实现付出代价。算是赠他一条命,附送半世姻缘。
“会的。多谢。”
风潇脚底隐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