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已是一片颓败的景色。
街道的两侧有些看起来还是很气派的宅邸此时已是大门紧闭,宛如死宅。城中的百姓说,这些都是有名望有财力的大户人家,眼见着宁州这幅模样,便举家逃命去了,只留下这座宅子还孤零零地立在这儿。
我见他脸上灰白一片,衣服也像是几块布片,凌乱地挂在身上,不由心生怜悯:“那你们为什么不逃呢?”
他瞪大眼睛诧异地看着我,像是我说了一件很可笑的话:“我们祖祖辈辈都在这儿住着,哪能说走就走?再者说了,我们走了,我们得了瘟疫的亲人们又当如何?”
我刹那间懂了,在这样偏僻的小城,人们都有一种被称作故土难离的情感。他们对亲人,对土地,都怀有一份真挚而赤诚的爱。可笑偌大的京城,繁花似锦,店肆林立,却偏偏连相互信任都变得艰难起来。
我此生从没想过,我有朝一日会在这样一个偏僻落后的地方,默默地湿了眼眶。
云芝看了我一眼,忙宽慰他道:“你放心吧。我们既然来了,就自然有法子将你们的亲人治好。”她不无得意地微笑了一下,道:“我们主子是最有法子的,对么?”
“云芝。”陆铮半是警告半是无奈地轻轻拉了她一下,淡声道:“你怎的也这样不稳重。你让主子静一静吧。”
云芝双颊微微泛红,就着陆铮的手势,回到他身旁站好,不再说话。
那些还照顾着自己亲人的,城中仅剩的为数不多的百姓们此时也纷纷聚拢过来,他们的眸子亮晶晶的,夹杂着希望和对生的渴求,或许还有些怀疑和犹豫。可我从不知道,原来人在求生的时候,眼睛会这么动人。
我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城中的一切,想了半晌,尽量微笑着宽他们的心:“云芝没说错。我自然有法子救你们。皇上派我们带来了最好的药材和方子,都是宫里的太医研究出来的。”我顿了顿,萧子吟的面容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我想了想,补充道:“皇上虽然远在京城,如今又正是围剿叛军之际。可皇上的心里却始终牵挂着你们。天恩庇佑,大家都不必担心,万事交给我们就是。”
围拢在周围的人们凄苦的脸上多了一丝安慰的神色,更是将我们团团围住,期待地看着我,像是指望我还能再说些什么来挽回他们的性命。
他们胶着的目光重重地压在我的肩上,我没有自信能肩负起这样的重量,可我却只能硬生生地接下,然后拼尽自己的全力去试上一试。
我尽力让自己显得沉稳一些,沉声嘱咐道:“你们去将那些尸体都聚拢起来,云芝,你将周围这些空宅子都带人收拾出来,用来安置那些染了瘟疫的人。其余尚未染上瘟疫的人,劳你们跟着陆铮一同去找几口大锅,再将你们这儿的药材和大夫都带到这儿来,我另有吩咐。”
我抬眼看了看,不远处有一个气势恢宏的宅子,梁上还悬着一块写着“林府”两个烫金大字的匾额。可是如今也已经是人去楼空。我道:“陆铮,找到药材和大夫后,连同那些大锅一并带到那个林府去。”
云芝和陆铮会意,简单地颔首,便匆匆去了。剩下的人也难得的都听了我的吩咐,各自跟着云芝和陆铮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儿。
过了约莫两个时辰,天色已经渐入黄昏。彩霞满天,光影重重,倒给这个破败的边陲小城染上一层更为凄苦的色泽。
城中的人已经不多,不过还剩了两百人的光景。可这两百人中,却有超过半数的人染了瘟疫。尸体也渐渐聚拢起来,一个挨着一个摆着,面目狰狞,有些人的双瞳虽已扩散,却还是大大地睁着眼睛,让人微微心悸。
又过了一刻钟,云芝和陆铮也纷纷回来了。云芝皱眉看着地上的尸身,低声道:“主子,林府对面的空宅子我们已经收拾妥当了,那些染了瘟疫的人也已经被抬进去了。”
我转眼看向陆铮,他对上我的目光,微微颔首:“城中所剩三个大夫我已都带到林府去了,药材剩的不多,也已经尽数带去了。此外,还从城中找到仅剩的四口大锅,都已经支起来了。”
我微微颔首,目光停在地上那一排尸身上。
他们生前想来是受了不少苦,可便是死后,也连一块裹着身体的破席都没有。有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正伏在其中一具尸身上嘤嘤地哭泣着。
我咬咬牙,迎着四周人纷纷看来的目光,低声道:“你们把他们,都烧了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瞠目,转瞬炸开了锅一般,愤怒地嘶吼着。“你胡说些什么?!”“死了也不让他们入土为安,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我早就说这女人不靠谱,你们还非信她,你们瞧,她这是让大家都不得安宁呐!”“把这个女人赶出宁州!”...
我的脑海中充斥着他们响作一团的声音,便是有心解释,此时也显得极是苍白无力。
我只能站在原地,尽量想让他们平静下来。
忽然,一块石头从嘈杂聚拢的人群中飞出来,重重地砸上我的额角。我痛的低呼一声,伸手捂住额头,感觉有些温热的液体从指缝中冒出来,滑过我的脸颊,一直滴落在地上。
“滚出宁州!”
紧接着,是另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我的手臂上。
“对!滚出宁州!”
人是最喜欢有样学样的,只要有一人开了先河,其他的人便纷纷效仿。越来越多的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