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一次,是在沉沉的回忆中醒来。
梦里的少年衣袂翩跹,白衣胜雪,容颜如悄然绽开在枝头的桃花,熠熠生辉,美若天成。
我再也睡不着,便披衣下榻,穿上丝履,站在窗边,看着天边一点一点泛起淡漠的苍白。那个患了瘟疫的孩子服了药,在外屋沉沉地睡着,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我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让我们走到了今天的地步?或许,是我们相见太晚,早已错过了一见倾心的年纪。又或许是我们看似近在咫尺,可却彼此抗拒。但事到如今,我反倒有些明白了。婚姻的复杂让我们难以招架,却反而忘记了婚姻最初的目的,就是用尽全力,在此一生,好好地在一起。
萧子吟,你说,对么?
外室的孩子发出低低的一声絮语,我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到他身边。
他的脸色比起昨天来略有好转,蔺无双的医术果真也是举世无双的,对得起他这样张扬的名字。那孩子嘟囔了两句我听不懂的话,翻了个身,睡得安稳。
我略略放心,轻轻推开房门,天空已经亮了大半,朝阳隐约可见。
院子里传来劈柴的声音,我心生诧异,这样早的天色,这几日大家也都累坏了,是谁起的这样早?
我循声走过去,迎着朝阳,那个衣衫破旧的年轻男子正举着斧子,一下一下地劈柴。他动作很快,时不时抬起手臂来,抹一抹额前的汗珠。他年轻的,饱满的面容在朝阳的映衬下,像是正在徐徐绽放的花,充满了生命的力量。
我慢慢地走过去,笑道:“是林弛?怎么起的这样早?”
他见我来了,忙站起身来,躬身行了个礼,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想着大家都还病着便睡不着了,起来先劈些柴,左右今儿要用的柴还多着呢。”
的确,这几日熬药熬粥都要用大量的柴火,他想的倒也周到。
我拢了拢披风,看着他年轻的面孔,一时有些失神。他有一双意气风发的眸子,我想,我也曾经有过这样明亮的眼眸,干净澄澈,闪烁着倔强的光芒。这是只属于年轻人的眼睛。
真好。我微微一笑,随意地问他:“林弛。为何要用这个‘弛’字做名儿?”
他笑了笑,自信地道:“有张有弛,张驰结合才是正道。人若是只一味紧绷着,岂不是要垮了?”
我想,他说的不错。人的身子只有那样多的能量,若是提前透支完了,生命也会随之缩短结束。
“娘娘...”他忽然开口,有些为难的模样。看了我一眼,才鼓起勇气道:“草民只想问一句,娘娘是真的有把握医好这城中的瘟疫么?”
我有一瞬间的怔忡,在心里思忖片刻,才笑着回答他:“本宫不是说过了么?本宫此番从宫里带了药方和药材,是一定能够医好的。”
他抬起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了我许久,才浅浅地松了一口气,有些难为情地笑笑,说:“我以为那是娘娘不过安慰我们的言语,不能做真。毕竟您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信念是个多重要的东西。”他看向天边,淡淡地说:“我瞧见大家都那样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心里也很是欢喜的。”
是啊。这里的每个人,在濒临死亡之时,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爆发出最强大的求生意志。我心里暗暗想了许久,过几年,不,或许仅仅是过几个月,甚至是过几日,在我临死之前,我会不会也像这样,拼了命地想要继续活着?
这些心思我不敢让云芝和陆铮他们知道。他们若是知道了,必定又会伤心难过的。可死亡毕竟是件令人恐惧的事儿,我不是神,没有办法抽离地去看待它。也没有办法将其视若无物。我越是想要忽略它,死亡的阴影便越是阴魂不散地追随着我。我的心一天一天的在死亡的恐惧中缩的更紧,或许我还没有死之前,就已经崩溃了。
更令我心生恐惧的一件事是。我昨夜又吐血了。
我心中越来越有怀疑,这恐怕不仅仅是我身子虚弱的问题,有什么东西正在日复一日的侵蚀我的身体,让它一点一点变得更加腐朽脆弱,不堪一击。
可我不知道它是什么。
“娘娘?”见我半晌只是出神,林弛有些担忧地唤了我一声:“您怎么了?”
我将神思收回,笑着摇摇头,道:“无事。今日还要麻烦你了。只要大家同心协力,这瘟疫定然能被压制下来。”我郑重地看着他,伸手竖起两只手指,敛了神色,沉声道:“本宫以皇后之名,跟你起誓。”
他的神色又一瞬间的震惊,旋即涌上一股狂喜和欣慰。他冲我深深地福身,声音有些颤抖:“多谢娘娘。”
天色渐渐透亮起来。我望着天际,朝阳已经升起,干净澄澈。
我想,新的一天便这么开始了。
辰时时分,大家便陆陆续续地起身。几个未染病的妇人便支起锅来,开始煮饭熬药。所幸的是,城中的米粮尚且充足,这大约是如今惟一的安慰了。
“娘娘。”云芝端了一碗新的药进来,递给我,道:“那孩子如何了?”
我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孩子,他的眉使劲儿拧着,云芝的话音方落,他便倏地翻身伏到床畔,“哇”地吐出一滩秽物。
我接过药,掏出绢帕来擦净那孩子的嘴角,苦笑道:“好些了。只是到底还没全然恢复。”
“娘娘,奴婢听大夫说,您断药了?”
我接过药碗,轻轻地搅了搅,先将药碗搁在一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