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蹲在帐边煎姜茶,忙得没有时间搭理她。莲灯靠着褥子看他,换做以前他应该负手在一旁看着,指派你指派他,自己是绝对不会动手的,因为怕伤了自己的皮肤,怕弄脏自己的衣裳。现在真不一样了,他开始懂得体贴人,哪怕是蹲在那里拨拨火,也是个巨大的进步,值得她高兴好久。
可是她觉得这回的确病得挺厉害,身上滚烫,到最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朦胧间听见昙奴来过,问她的病情,在她榻沿上照看了一阵子。然后军中的医官替她号脉,开了一剂表汗的药,吩咐厮儿去煎来。
发热是最难受的,浑身疼痛,四肢像灌了铅一样难以挪动。她感觉脸颊烧灼,呼出来的气简直能融化冰雪。国师在她边上守着,不停换冷手巾替她敷额,忙碌了很久,她的情况也未见有起色。其实这种小病不多要紧,就是时间赶巧了。五个折冲府奉命打通前面那段峡谷,及到傍晚时分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军要连夜开拔。这个时候她的烧还没退,隐约出了一点汗,但是人勉强可以动。
定王愁眉不展,“病得不是时候啊,峡谷里沟渠枯树纵横,马是不能骑的。这样吧,命人做顶小轿,让四个人抬着就是了。”
国师却说不必,“夜里深一脚浅一脚,万一有人没走稳,摔伤了本座的红颜知己怎么办!我自己背,用不着别人。”
莲灯窘得很,他说起红颜知己来简直不能再顺溜了。定王的笑容难堪,国师却老神在在,拿自己的大氅将她严严实实捂起来,温声道:“什么都别管,睡一觉就出去了。”
可她怕他累,这么娇滴滴的贵人,负重走那么远,实在难以想象。
当然最后还是照着他的计划行事,谷底崎岖怕马崴足,没有人骑马。只有她受到很高极的待遇,心里喜滋滋的。稍有点力气就嘟囔:“别人徒步,我骑国师……”
他在她臀上掐了一把,“不要得意忘形。”
她讪笑,偷着亲了亲他的脸颊。
到现在才有了被人爱着的感觉,就像累了,他提供肩膀,想靠多久都可以,不担心他中途离开。以前都是他在压榨她,如今他终于良心发现了,但凡有机会就不遗余力地表现。她记得她曾经扎伤脚,他也背过她。但平地与山间不同,扁都口地势险要,连路怪石峭壁,从驻地到峡口,少说有二十多里。她身上裹得严实,块头比平常要大两圈,他的手臂反扣着,她担心他伤了筋骨。
“我已经好多了。”走了一段她轻声说,“刚才出了一身汗,现在不要紧了,我可以自己走。”
他不听她的,“那就多休息。”
“你会累的。”
他说:“本座身强体壮,背着自己的女人,怎么会累!”
她听了心里微甜,嘴上却说:“外人面前不要老说什么红颜知己,叫人听了笑话。”
他却不以为然,“不叫红颜知己难道叫夫人么?毕竟还没过定,定王跟前总要有个交代的。”
她知道和他说不到一处去,他的肩背宽阔安全,她身上没有力气,便不再同他争辩了,服服帖帖靠着睡了一程。
这一夜走得异常艰难,所有人都冷饿交加,但不敢停,必须在天亮之前走出峡谷。莲灯醒来的时候天微明,隐约看到前面视野开阔,想来离峡口不远了。
“卯时到了么?”
他嗯了声,加快步子往前,越走越平坦,他长出一口气,“终于走出来了。”
再回望扁都口,两侧山势险峻,十几万大军在底下穿行,渺小得蝼蚁一样。
最后一个兵卒踏出峡谷,他依旧背着她站在那里。众人驻足静看,渐渐发现脚底下震荡起来,有很大的隆隆声从峡内传来,仿佛快要天崩地裂了似的。莲灯趴在他肩头看,昏暗的天色里看见两侧积雪开始松动,起先是桌面大的一块往下坠落,接着越坠越多,突然轰地一声,整条峡谷被积雪填满,两侧山崖倒变得空前干净了。
众人心有余悸,如果不是走得快,这刻都是峡中野鬼。定王与蔡都护向国师揖手,除了赞他神机妙算,别的当真无话可说。
他微微捺了下嘴角,“积雪半年之内化不了,张掖大军就算受命也无法穿行,殿下可高枕无忧了。”
莲灯默默望着那铺天盖地的雪,心里犹疑起来。赵神通的军队是过不来了,但定王的大军也被斩断了后路,如此一来只有往前冲,再也不能回头了。
不过大军从开拔那天起,就注定没有后退的余地,所以对定王而言,这场雪崩还是利大于弊的。
经过了一昼夜的辛劳跋涉,大军就地扎营安顿下来。峡内和峡外分明就是两个世界,峡内寒冬腊月,峡外却秋高气爽。太阳升起的时候天宇净阔,所有人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与死亡擦肩而过,无论如何是值得庆祝的。
国师不动用军中的人,他有自己信得过的膀臂。扎营也不和大军在一起,离群索居式的圈出一块地方,帐篷搭得比定王还大。起先背负红颜知己的豪情万丈,到了安全地带就化作了满腔的矫情。开始闹,说手臂疼,抱怨她重,要她给他擦药酒。
莲灯把药倒在手上捂暖,然后在那雪白的膀子上来回搓,边搓边道:“我说了要自己走的,是你偏要背我。其实我都没好意思说,我的两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