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间的战争一旦兴起就无法停息,比如一只碗,磕破了重锔,裂痕在了,这碗就废了。天家是眼里不揉沙的,没有给条退路的说法。战事提上了日程,就照着计划去做,死也好活也好,全凭自己的造化。
信王和庸王的联军打过了蒲州,一路往长安进发。眼看京畿近在眼前了,梁王果真请命平乱,率三万羽林军出城五十里应战。梁王是皇后的掌上明珠,生得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不过敢作敢当倒是十分值得称颂的。也许是急于立功证明自己吧,帝后反对也没有起丝毫作用。他一意孤行,披上了战甲,结果因为没有作战经验,首战便失利。被庸王的副将追至黄河边,据说落水,不知所踪了。
定王听后很高兴,对手死一个少一个。他看着沙盘上的小旗子笑道:“我们的大军,到了该过金城郡的时候了。信王和庸王目下虽结盟,但离长安越来越近,人心便越来越浮动。且看着,到最后他们双方必有一战。我等可伺机先助其中一方获胜,剩下的那个损兵折将,自然不堪一击,到最后再将另一方吞并,便可直取长安。”
办法自然是好办法,问国师的意思,国师亦是应允的,不过略有些疑义,“长安不见得那么好破,朝中有的是久经沙场的老将。梁王身死,圣上必定要大力平息政变。还有我们这方,三道圣旨过后不撤军,视同谋反。如今殿下该做的,就是及早与二王中的其中一方结盟,这件事需悄悄进行,不可大张旗鼓。”
定王听了颔首,“但不知应该派谁去说合。”
国师道:“那两位王足智,随意打发个人去恐怕不能轻信。若殿下信得过,便让本座走一趟吧!”
这是万万不能的,国师在某种程度上的功能类似传国玉玺,他到了哪方,哪方就有称帝的可能。如果他被那些小辈里的王爷说服了,或者倒戈一击,联合信庸大军来攻打他们,那么届时他当如何自救?定王不是傻子,这种问题看得十分透彻,要紧的东西绝不松手,国师这样的宝贝在他顺利登极前有大作用,如何拱手让人?
他笑了笑,体恤道:“前两日的事叫国师折损了元气,国师当好好静养,不宜长途跋涉。既然需要个有分量的人出面,我看就劳烦蔡都护跑一趟,带上本王亲笔书信,都护到就如同本王到。”一面说,一面看蔡琰的反应。
蔡都护点头应允,转身对国师拱手,“大王说得甚是,扁都口的那场鬼战,在下到现在仍心有余悸。国师此一役颇伤神,还是留在营中将养。大王倚重国师,军中诸事都要烦劳国师出谋划策。从此处到蒲州不过两三千里,某快马加鞭,半个月就能往返,请大王与国师静待某的好消息就是了。”
国师笑得温文尔雅,一把折扇掩住了口,只余星辰一样朗朗的眼睛,眼波一转,和声道:“如此也好,那就偏劳都护了。此事宜早不宜晚,我看今天就是黄道吉日,都护收拾行装,早早出营去吧。”
蔡琰领命回帐准备,定王让人伺候笔墨,很恳切地写了一封书信。待到落抬头的时候犹豫了,问国师当写谁,国师缓缓踱步,想了想道:“信王的势力比庸王弱,要联合,自然是联合弱者攻打强者。锦上添花不过图个热闹罢了,雪中送炭才弥足珍贵。两军交战之初不必相助,等到他们战得气息奄奄时,殿下黄雀在后,届时想如何料理,都由殿下说了算。”
他们聊作战,聊得十分投机。莲灯在一旁听着,只觉里面步步都是陷阱,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况味。也许身在其位不狠必死吧,在战争中仁慈是最可笑的。她静静站着,脑子里思绪纷杂,忽然听见定王叫她,和声招呼着:“阿宁来,陪阿耶和国师共饮一杯,预祝阿耶旗开得胜。”
莲灯道好,接了卒子送来的酒壶替他们斟酒。想起国师不饮酒,便有意替他少斟些,定王见了将壶嘴往下压了压,朗声笑道:“酒须斟上十分满,军中人,不讲究小家子气。”
莲灯无奈,捧起酒盏和他们碰杯,国师脸上淡淡的,转过头掩袖而饮。换了平时定然推诿着只喝半杯,没想到这次竟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转眼一杯酒便下肚了。
他们把酒言欢,直到天色将暗,国师才从定王帐里出来。出来的时候微醺,慢吞吞走了一程,停下来仰头看月亮。莲灯跟在他身后,听他喃喃:“本座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月亮了……”
她心里纳闷,很久是多久?离上次中秋赏月也并不算太久,听他的语气倒像阔别多年似的。
他回过身来,对她慵懒一笑,“你看今夜月色美不美?”
她听了抬眼看天,“今天是下弦月,不觉得哪里美。”
他撑着腰唔了声,“月有盈亏,别人喜欢满月,本座倒更喜欢这弯弯一线。”说罢脚下步履蹒跚着,走进自己的大帐里。
她跟进去,看他醉了,打算安顿他睡下。他自己上了矮榻,靠着卷云纹的榻头打盹。现在的天气已经很凉了,这么歪着会受寒的。她轻声唤他,“我铺好了褥子,你睡到褥子里去。”
他微微睁开眼,无意识的叫她的名字,“莲灯……”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鼻子有点发酸。他回来这两日好像在刻意和她保持距离,没有一句甜言蜜语,也没有任何暖心的举动,她都快觉得自己不认识他了。现在连突然叫她一声,她的心也会跟着颤一颤。
她勉力按捺住,替他盖好被子,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