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孩子在,可以成为他们之间的纽带,那么孩子没有之后,他们的关系就像风里的蜡烛,随时有熄灭的可能。
以前的自己多自信,有漂亮的样貌,尊贵的身份,可以呼风唤雨,可以左右朝纲。可是现在却落魄到这种地步,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事事需要依靠别人,然后弄丢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孩子……怎么会这样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呆坐了一会儿把盒子盖起来,放在靠近心脏的部位。他不能再为孩子做什么了,至少让他不会冷,感受到阿耶的温暖。
他踉跄着站起来,不要他们跟着,自己往后面去。院子是小院,没有那么多的屋子,有一间阖着门,门口挂风铃,应该就是她的卧房吧!
他拄着手杖上前,门是虚掩的。他伸手去推,可是刚触及又顿下了,他害怕惹她生气,她现在身体太虚弱,不能动怒。他站住脚,隔门唤她,“莲灯,我来了。”
莲灯浑浑噩噩间听到他的声音,以为自己在做梦。待略清醒些,才知道是真的,他来了。
“你让我见一见你,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他近乎哀求地,扒着门上的直棂说,“是我的错,我来向你赔罪。你还好吗?我不放心,让我见见你。”
她略撑起身子,心头一片惨淡。他终于出现了,可是现在相见还有什么意义?孩子没有了,她经历的痛苦,到这里算是了结了。就像涅磐之后把心都涤荡了一遍,除了对孩子的惋惜,对他已经感觉不到爱与恨了。她叹了口气,“国师请回吧,今后无须再见,再见亦是陌路。”
他的心直往下沉,僵直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她怨他,他知道。不管她的语气多淡然,他依然坚信她是爱他的。所以一定要见面,见了面可以把话说明白,他活了这么多年唯一的一次爱情,不能就这样结束了。
“你听我解释好不好?孩子没有了我也五内俱焚,可是对我来说现在你才是最要紧的。莲灯,我是爱你的,即便生死边缘也没有动摇过。”他急切道,“那日鬼战,我受了很重的伤,行动不便,无法向你道别。我以为我会死,没想到翠微把我带回了神宫,可惜内力尽失,后来便一直留在九重塔内修养。我不能出去,时时忧心你,只能通过翠微探听外面的消息。她只告诉我你很好,你有孕,或是受了委屈,全部都瞒着我。我不知道你回了长安,更不知道你来过神宫,否则我就是爬,也会爬出来见你……莲灯,我很想你,你让我进去见一见你,就算要我即刻死,我也无憾了。”
他说到最后声泪俱下,莲灯能听出他嗓音里的悲伤,可是木已成舟,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他和她相爱的过程里,永远都充满算计,到最后一刻他依然为不引起定王怀疑,把她独自留下,让另一位国师李代桃僵糊弄她。她的满腔爱意错付了他人,他就不会担心,不会难过吗?既然自己受了重伤不能行动,为什么不让灵台郎们来接她?分明是因为他的私欲,记挂着《渡亡经》!她难道没有吃够苦,还要继续选择相信他吗?她不想这样下去了,她肩上的担子好不容易卸下,再也担负不起来了。他的生与死,从今以后和她再无关系。她需要新的生活,把一切的不幸通通放下,要像以前一样,活得两袖清风。
他苦苦哀求,她不为所动。经过先前一轮疼痛碾压,精神大大不济了,乏累得厉害。她不愿再听他说那些,侧过身道:“你这一番话把误会都解开了,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我也不怨怪你。可是造成的伤害难以平复,我忘不了,也无法若无其事与你相处。你的话说完了吗?说完就走吧,我累得很,敷衍不动你了。”
他心里恐慌起来,为什么听不出她的语调有起伏?这样淡淡的却可以伤人至深。他极力坚持着,心上还是被划了道口子,逐渐血肉模糊。
这样不行,隔窗说话见不到人,她渐渐就真的放下了。他壮起胆推那门,“我进来了,无论如何,让我看看你。”
她知道拒绝也没用,他实在要见就见吧。这应该是最后的要求了,见过之后两两放下,再没有别的执念了。
她不说话,他心里终究存着希望。迈进去,见她背对外躺着,那个身形是他熟悉的,还有乌浓的发,玲珑的耳廓。他艰难地走过去,在她榻前蹲踞下来,“莲灯……”
她转过身,疏离的一双眼睛,看着他的时候不带任何感情,“你还待如何?”
他愣住了,明明有很多话,见了她却又无从说起。他只觉得愧疚,自己已经无颜面对她了。她的脸色白得吓人,都是他害的。他把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哽咽着说:“我对不起你,一切都是我的错。你骂我吧,打我吧!我情愿你恨我,不要这样不理我。”
她微微眯起眼看他,他的模样狼狈。在她记忆里,他总是光鲜亮丽无可挑剔的,现在披散着头发弄得满身泥,若换了以前她会心疼死,眼下却连半点不舍都没有了。他对她来说就像陌生人,不论他怎样千呼万唤,她的情绪都是平静的,掀不起半点波澜。
她微微往后让了让,“你别这样,莫忘了你的骄傲,不要在我面前低声下气,没有必要。你坚持要见,我起不来身,阻止不了你。既然见过了,那就快走吧!你在我面前,时时提醒我遭受过怎样的屈辱,叫我愈发的生不如死。”
他说不,固执地找到她的手,让她抚摸他的脸,颤声道:“莲灯,你是我娘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