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卿听呆了。
这个比方简直……
她不禁骇然说:“陛下,这怎可相提并论?”
“为何不可?”姜枚反问。
楚卿哭笑不得:“饮食偏好,无损大节。可弑父弑君,乃纲常不容。这二者若可相同对待,天下岂不‘乱’了套么?”
姜枚又笑了。
他摇摇头,含笑说道:“这二者若在平时,确实大有不同,但在一件事面前,这些全都一样。”
“什么事?”楚卿问。
“死亡。”
楚卿错愕了下。
姜枚看着她,很认真地说:“若一个人明天就会死,那么不论吃鱼还是吃‘肉’,报仇还是放下,就都一样没区别了。因为在死亡面前,这些将变得毫无意义,唯一有点意义的,是自己对一生的回顾。而在这个回顾之中,人所体会最多的感觉,才是一生的归结。大长公主殿下,你可曾这样想过?”
楚卿摇头。
死前一刻会怎样,她从来没想过。
“你道我为何会想?”姜枚问。
“为什么?”
“因为我缠绵病榻,‘性’命朝夕不保。”姜枚淡淡一笑,神‘色’竟很从容,“我不知自己何时会死,每一天睡下之前,都不知能否看见明天的朝阳。久而久之,我习惯将每天都当做生命中的最后一天,无比珍惜地对待。正因我不似常人那样,可以随意挥霍生命,去仇恨、去怨怼、去后悔……去将时间‘浪’费于许多不好的情绪,所以我过每一天,都力求保留最珍贵的记忆。我不希望在人生最后一刻,只记得遗憾和悲伤。于是对我来说,选择一点不难,我不想留下遗憾,仅此而已。”
楚卿心头大震。
她实在想不到,姜枚会这样说。
这全不像一位君主的话,竟似一个了身悟道的行者,勘破了悲苦人生。
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浪’费生命去仇恨、去怨怼、去后悔……正是她一直在做的。
“该放手时当放手。”姜枚在微笑,看着她说,“大长公主殿下,我不说别的,只问你三句:你可希望在弥留之际,除了遗憾后悔,别无其他念头?你可希望自己来到这个世上,只为了体会倍终生?你父兄疼你爱你,是否为了让你痛苦一生,郁郁而终?”
当然不!
楚卿垂下眼。
她当然不想这样,至于疼她的父兄,更不想她这样。
“所以够了,你已做得足够。”姜枚说着起身,来到她面前,“大长公主殿下,凡事执着太过,就会伤人伤己。给自己留条生路,让疼惜你的人放心。”
楚卿抬起头。
姜枚就站在她面前。
月华在他身上流淌,安宁又平和。他在月华下看着她,眼中有真诚的关切。
她忽觉鼻头发酸。
自从父兄去后,再没人这样对她。
她不知不觉起身,声音竟有点发堵:“可我……”
话出口又停下。
因为有一些话,她不知该怎么说。
姜枚却已替她说出:“大长公主仍有心事?你虽在哀伤陈主之死,但那毕竟是已成之事,不至于如此煎熬。唯有当断未断之事,才更加让人折磨。”
确实如此。
她咬了下‘唇’,忽然说:“其实楚煜弑君,皆因有人促成。”
“谁?”
“佚王宇初。”
姜枚一愕。
竟然是佚王?这真让人意外!
众所周知,端阳助佚王伐郢,佚王助端阳复国。这二人合作无间,本以为是至‘交’好友,不料竟是仇人!
姜枚一顿,轻声问:“大长公主想杀他报仇?”
“我应该报仇。”她说。
“但你已不想杀他?”姜枚又问。
“我连楚煜都杀了,那可是我亲弟弟。”她答非所问。
姜枚默然。
两个人谁也不出声,周析然很静。月光淡淡如水,照在默立的人身上。
这一刻的沉默,比夜‘色’更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