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主教已面色惨白,语无伦次:“上帝啊!这是谎言!莫大的污蔑!这…这不是我的意思!”
他嘴唇颤抖,欲言又止,我不由顺竿而下的猜想,兴许这是君士坦提乌斯的意思,一个神职人员哪敢背着皇帝去干涉货币的事呢?
但他绝不能说出这个秘密,否则便是玷污了已经逝去的皇帝的名声;而他不说,便要默认了这个罪名———不得不说,尤里扬斯的招数真的很高明。
他身后的几人似被这景象震住,竟一时没有帮腔。
“死者是不会说谎的。来人,去那座新教堂查验一下。”尤里扬斯冷静的下令。他笃定的语气与那群人心虚的神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使我意识到,他并不单纯是在铲除异己,而是在借此清理掉朝野中那些真正的蛀虫。
虽然我不是政客,但也了解将货币人为贬值是一件多么严重的罪过。
“还有,据我所知,我的堂兄在死前的前一晚,与你在关于阿里乌派的教义上存在分歧,曾经勃然大怒要驱逐你出宫,他对你的怨言,都写在你赠予他的那本圣经里,有他的亲笔字迹为证。而宫廷纠察官查出,那本圣经里,沾满了某种神秘的易燃物质。你告诉我,为什么在后一天的宴会上,我的皇兄会突然自燃而死呢?主教大人?还有,你们……也是欧比乌斯与提利昂的合谋者吗?”
他慢悠悠的说道,显然对这一切早有绸缪,所有指控在眨眼之间不攻自破。
“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是主教大人唆使我们的!请您宽恕!奥古斯都!”
见势不对,几位元老哆哆嗦嗦的扑上前来,跪倒在尤里扬斯的足下,生怕被一并冠上弑君者与贪污者的罪名。再看那主教已经抖如筛糠,说不出话来,颤颤巍巍的朝阶梯下退去,却被几个御前侍卫架住了身体,拖了下去。
人群再次安静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他们的判决。
尤里扬斯居高临下,权杖挨个点过几位元老的头颅。他们因恐惧而浑身僵硬,却听见对方一字一句轻声道:“我赦免你们。”
被赦免者连头也不敢抬,争先恐后的吻过他的戒指,连滚带爬的躲到了一边。尤里扬斯径直走到那白衣长老的面前,堂而皇之的接过那个太阳项坠,将它挂在了手中的权杖上。十二名祭司向他跪拜叩首,人群却仍一时间寂寂无声。
也许,是因为这一幕史无前例。那主教称他为判教者,也许他的确是———我想起他在宴会上诵念《启示录》的那一幕,那时他全然像个虔诚的基督徒。
“我,弗拉维兹·克劳狄乌斯·尤里扬斯·奥古斯都,于今日继承罗马至尊皇帝、大祭司长、终身执政官、统帅之位。”
天际雷鸣滚滚,竟无法掩盖他摄人心魄的宣告之声。他朝阶梯下缓慢的走去,拖曳着绣着羽翼的袍摆在足后展开,宛如天神降世。
人群沉默了片刻,才掀起呐喊欢呼的浪潮。
———国王陛下似乎失策了,而且错得离谱。
望着那手执权杖的挺拔背影,我的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他为什么会选择辅助尤里扬斯登上帝位呢?难道他代替君士坦提乌斯掌控罗马,会对波斯更有利吗?
他那样的……运筹帷幄,野心勃勃,擅惑人心,敏锐而又心狠手辣。
我该怎样做到,在这样一个帝王的棋盘上,游刃有余?
这样想着,我已随送行的队伍走下台阶,一辆高轩驷马的马车从侧面迎上前来。尤里扬斯走上去,却没有立即坐进车厢,而是站在车前望向了我。
脊背被霍兹米尔拍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连忙整了整衣衫,迎上前去。深吸了一口气,我在他面前半跪下来,嘴里一字一句吐出那冠冕堂皇的敬称,也许是浸淫在宫廷中多日,竟是意想不到的流利。
但脸上未戴面罩,我不禁担心周围有人认出我的模样。由于那天在奴隶贩卖场上的“壮举”,相信不少人对我留有深刻的印象。
“诸神作证,我宣布阿尔沙克王子,正式成为亚美尼亚的侯任者,终身保民官,罗马的合法公民,愿罗马与亚美尼亚永保和平,百年交好。”
权杖轻轻落到肩膀之上,一只手以极其优雅的姿态伸到眼皮之下。苍白如雪的指头上,一枚紫曜石的戒指妖光流转,恰如它的主人注视我的眼神。
我攥住他的手腕,艰难的低下头,用嘴唇触碰了戒指上的宝石,脑海里却浮现当初登上圣火祭坛觐见国王陛下的情景。亲吻王者的戒指,意味着宣誓终身效忠,假若不是顶着一个虚假的身份,这已经够上叛国之举了。
象征和平的月桂叶冠被戴在头上,我僵硬着脖子,抬起了头颅,目光不经意地掠过人群,为一张特殊的面孔而凝滞了呼吸。
他身披白色斗篷,静静的伫立在涌动的人潮之中,仿佛已凝望了我许久。心如被一张网猝然捕获,勒到喉口。顾忌被尤里扬斯发觉,我不敢多看,慌忙站起了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淹没在挥舞的手臂与攒动的人头里。
“为表友好之情,我诚挚的邀请王子与我共乘御辇。”
手腕被忽然握紧,我微微一惊,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尤里扬斯牵上马车,引来一片惊讶的嘘声。他却似毫无所谓,一手掀开车帘,竟将我搂进车内。
未来得及反应,身体就被拽得转过去,抱到他的腿上,还没来得及坐稳,车身便一个颠簸,疾驰起来。
tbc
高